疑地搖了搖腦袋,而後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趕緊舒展開眉心,低下頭安撫地輕輕拍了拍肚子——或許是馬上就要做母親了,六道骸能夠從她眉宇間看出不同於以往的獨屬於母性的溫和及耐心。
“不知道。就算他現在是我丈夫,我也不是特別了解他。”攤了攤手,她歎了口氣低下頭,這麼說道,“不過我很清楚,我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暫時代替他守住他的意誌……在這段時間裏。他可是阿諾德,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也比任何人都清楚為了得到想要的東西他需要付出什麼代價。
——“他會回來的,六道骸。他能夠自己從那裏走出來,在最短的時間內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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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諾德出生在一個貴族家庭。
他的母親是位溫柔美麗的鋼琴家,父親則是個沉默寡言的男爵。這對夫婦花費了大量精力來教育他們的這個獨生子,因而阿諾德從小便接觸了鋼琴、騎術、經商等種種方麵的教育,但不同於其他貴族的獨子,他的父母除此之外還尤為重視他的生活自理能力的培養,即便從未讓他像仆人一樣洗衣服做飯,也要求他學會了這些基本技能。
多半是受到父親的影響,阿諾德從年幼時開始就惜字如金,為人處世一向寡淡。比起父母給他的必要的涵養教育,他對格鬥技能更加感興趣——幸而他的父親及時注意到了這一點,不僅沒有反對他的這一愛好,還特地請來了家庭教師對他的格鬥技能予以提升。阿諾德總認為父親所做的這些都是為了某天將發生的意外而做準備,他潛意識裏仿佛總有個聲音在告訴他,他擁有的這一切會在他七歲那年離開他,因此他從未對自己鬆懈,冷靜地等待著這一天的來臨。
可事實上阿諾德七歲的那一年並沒有發生任何意外。他在父母的身邊平安地長大,未曾遇到過人生的大起大落,甚至沒有碰到值得一提的挫折。十八歲時,阿諾德成了軍人。到了二十八歲,他依靠著出色的表現和出眾的才能獲得了上將的軍銜。又過了一年,他同一個德國商人的女兒結婚,半年後他的妻子就懷上了他們的孩子。
阿諾德總能聽到他人對於他的各種形式的稱讚。他年輕有為,如今找到了心儀的女人做自己的妻子,又即將成為一個成熟穩重的父親,他的父母都為他感到欣慰與驕傲。盡管如此,阿諾德仍覺得自己缺少了什麼。
他時常在想,大概是他這將近三十年的生活太過平穩安定,才會偶爾感到迷惑。
二十九歲的夏季,阿諾德和他的妻子一起來到西西裏島度假,他們決定讓他們的孩子在這個富饒的島上出生。
這天傍晚,阿諾德在妻子倚在搖椅上睡著時獨自出門,繞著他們所住的城鎮散步。他能夠遠遠地聽見附近玩耍的孩子們愉快的高喊,他們說著他不熟悉的意大利語,在頭頂大片的火燒雲下回蕩,卻顯得格外動聽。他經過了碼頭,那兒有不少晚歸的纖夫,夕陽下有位年老的外地工人蹲在碼頭歇息,神情安詳。
阿諾德停住了腳步,他凝望著那個老工人的身影,腦海中緩慢地浮現出相似的場景——不同於眼前所見,他腦海裏的畫麵中有一位老工人在嚴冬蹲踞於碼頭,他的身邊躺著他女兒的屍體,而他維持著這個可悲的姿態像是在等待什麼一般在碼頭待了整整三天,最後凍死在了這裏。
不是這樣。阿諾德心想。可他很快就發現,他並不知道自己在否認什麼——究竟是否認眼前所見,還是否認腦子裏莫名出現的畫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