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佳人何處兮
先生的眼睛好不了了，這許多天來我一直深陷在自責與反省中，然而他卻反過來安慰我，甚至笑著說他不靠眼睛就能去辨別各種細小的無味的藥材。我看著他臉上的白綾，好不容易擠出一絲笑意來，心裏的內疚和遺憾卻是怎麼也填補不了了。
我答應先生給他一個交代，然而他卻笑著拒絕了，他這樣對我說：“兩國邦交不可輕易破壞，若你實在不能釋懷，便借此機會將月華郡主送回南鉞，也好了卻你的煩憂。”
到此刻，他竟然還是想著大金，想著我。
我按照先生的意願將月華交給了穆恩，讓他護送月華回國。
而月華離開的第二天，先生也呈了辭表，理由便是戰事停歇，天下初定暫時用不到他了，況且自己的眼睛也不能替大金分擔什麼了。
此時璟夜還沒有醒來，我終於決定私自用他的印章在折子上刻了一個準字。
當天，先生便帶著馥眠離開了。
臨別時先生站在馬車旁，我走過去抱了抱他，囑咐道：“梨山上總比其他地方寒涼一些，先生要照顧好自己。”
他沉默著沒有鬆手，半晌後終於顫聲道：“能否再喊我一聲子桑……”
我一愣，隨即坦然笑了，“子桑。”
他也笑了，十一月的寒風拂過他的白綾，先生依舊是那梨山上最一塵不染的梨花。
馥眠對我點了點頭，然後駕著馬車裏去了，他們的影子越來越小，我再也猜不到，他們會有怎樣的以後。
回到宮中我依舊是靜靜的陪伴著璟夜，我不知道一個人竟然會睡得這麼久，像忘記了這世上的一切牽掛，再也不會醒來一樣。
“娘娘。”雲翕端著湯藥走進來，見我擔憂的神情忍不住勸道：“娘娘即使擔心皇上也該注意著自己的身子，小皇子可經不起這樣的勞累。”她說著就將藥遞過來，我忍住惡心的感覺接過來，忽然鼻子一酸，一滴淚就這樣滑進了藥中。
“娘娘……”雲翕在我麵前蹲下來，握住我的手安慰道：“娘娘不要擔心，皇上是天下之主，蒼生之福，必得天佑的。皇上如此疼愛娘娘，怎忍心將娘娘一個人留下呢？”
她關切神情讓我想起了鶯右，她似乎也從我的眼神裏看出了什麼，於是說道：“奴婢雖不如鶯右姐姐聰敏，但對娘娘也是一樣關心的，娘娘一定好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這樣小皇子也才會健康。”
我見她這般安慰也不忍讓她再擔心，隻說這藥太苦，澀了眼睛罷了。
我輕輕撫上璟夜的睡顏，蒼白掩不住他的風華，病痛遮不去他的俊朗。他是我命中注定的天狼星，即使無千秋，也會有百年的，怕隻怕他睡得太久，存心要鬧我的心。
“雲翕，去禦書房讓莫公公將積壓的折子都送到這裏來，本宮要代禦筆朱批。”
雲翕一怔，“娘娘？”
“本宮要皇上醒來時一切都是井井有條的樣子，你盡管去吧。”我凝視著他，沉穩的麵容給了我最大的鼓勵。
“是，奴婢這就去。”雲翕說著退到殿門口時我又叫住了她：“天漸漸冷了，派人去清淨寺給薛王妃母子送點冬衣和禦寒之物。”雲翕點點頭走了出去。
“璟夜，喝藥了好不好？”我輕聲在他耳邊說道，然後在他唇上印上一吻，竟情不自禁的笑了。
我不知道我是何時睡著的，恍惚間聽到極輕的衣服摩擦聲，惺忪的睜開眼，隻見自己正枕在璟夜的腿上，而璟夜竟然在批奏折。
“你——”我剛一聲驚呼，腦袋卻被他急急按下，“再睡一會，你累了。”
他手裏正握著一支蘸飽了朱墨的筆，此刻卻因我的亂動而滴了一滴在我的眉心上，我愣住了，隻見璟夜鳳眼裏的笑意越來越深，他用筆尖在我眉心輕輕一點，唱道：“佳人何處兮？佳人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