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晚得日上三竿,若當真是洞房*倒還罷了,說出去人們也不過是笑年少夫妻不知把持,如今弄得偏偏是他一個人睡了這麼晚,那丫頭倒是早早兒精精神神地去了,這可怎麼說?新郎官身子不濟?一夜都折騰不起??齊天睿一麵硬著頭皮往裏走,一麵苦笑笑,回府這三年連帶被攆出去那些年,攏共十幾年的名聲臉麵一朝在府裏丟幹淨,真真利索!

進了院門,一眼瞧見石階上簾子外頭站著的小丫頭艾葉兒,再細瞧才見綿月也在。綿月原是葉府葉從夕房裏的丫頭,那日兄弟二人定下那不能名言之約,次日葉從夕便登門送了一個丫頭給她。彼時齊天睿滿口應下,想著不過是想貼心人伺候聊解相思,待這丫頭到了才見那眉眼雖不出眾,卻是神色冷靜、行事老道,極穩妥,心中不知為何便隱隱有些不悅。此刻站在謹仁堂丫鬟們身邊微微低頭,十分隨入,若不仔細瞧竟是辨她不出。隻艾葉兒小丫頭,人小,手腳不靜,麵上更是耐不得,東張西望。齊天睿打她二人身邊過,綿月像沒瞧見似的依舊垂手肅立,艾葉兒兩隻眼睛卻是立刻盯在他身上,一臉怨氣。

裏頭早已通稟,齊天睿進得門來,見閔夫人已是褪去了昨日的喜慶,此刻一身佛青色纏枝蓮花緞襖,雖也是應著喜事嶄新的料子,隻這顏色卻是和著亡夫之後的素淨,若非案上掛了喜字的茶盤點心,這房中佛香冉冉,一切如舊。端坐堂上,閔夫人麵色肅然,目光空空不知落在何處,仿若眼前什麼都沒有;堂下端端正正地跪著新媳婦,兩手捧著茶盅恭恭敬敬地舉在額前。

齊天睿這才明白為何艾葉兒見著他那般不悅,估摸著她家小姐這是一早來了敬茶,這半日婆婆都沒接過去。瞧她端得穩穩當當的,小臉上一副極虔誠的模樣,齊天睿心裏恨,裝得倒像!知道閔夫人是借著兒子還未到不肯隻接媳婦的茶有意刁難她,算起來有大半個時辰了,鐵打的手臂也該酸得要斷掉,原本有葉從夕這一層關係在,齊天睿該出手相助,卻這一夜消磨,此刻依舊渾身酸疼、眼睛發澀,便看也不看她一眼,隻管撩袍子大禮叩拜。

“太太恕罪,兒子昨兒吃多了酒來晚了。”

自聽傳兒子來了,閔夫人便屏著一口氣,自知這年輕氣盛、火力旺,之前如何信誓旦旦亦難免洞房花燭見了小嬌娘便把自己的娘忘到腦後,即使休書在手若沒有兒子撐腰也是一紙空文,遂這第一日第一樁就想瞧瞧他二人是怎樣前來、神色如何,未料到竟是那丫頭先到,見那皮兒白水嫩、水蔥兒似的,一雙清眸淺水灩灩、勾魂攝魄,真真是一點粉唇梅花帶雪十分俏、兩隻小渦兒未語先傷無限嬌。落在眼中閔夫人這一夜未眠的苦澀越發悶堵在心口,此刻見兒子於她絲毫不見半分憐惜、神色漠然形同路人,全不似那春睡初起的相互著意,閔夫人暗自歎果然算是個見過世麵的,曾經於這不肖子混跡聲色之所的怨恨就此煙消雲散,這口氣舒舒坦坦地出來,“快起來。”

齊天睿強自站起身,不敢將那膝蓋軟如碎骨的怯露在眾人眼中,未及閔夫人再張羅自去落座。看著兒子一道堂上坐,閔夫人更露了笑容,“瞧這臉色,昨兒客多,我就知道天佑天悅幫你也遮擋不住什麼,醉自是難免。”

“嗯。”齊天睿應了一聲,推開桌上那隻敬茶的龍鳳祥雲金玉盞,撿了平日喝茶的杯子自斟了抿起來。

“可用了早飯了?”閔夫人問道。

齊天睿邊抿著熱茶邊瞥一眼地上的人,“還沒。”

閔夫人滿麵笑,“早起吩咐煮了熱熱的胭脂米粥,這就讓人端來。”一旁的彥媽媽聞言趕緊接了話,“正是,還有幾樣兒新鮮小果兒,都是現成的,這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