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兩旁的小吃攤,莞初邊咽著口水邊悄悄想,侍奉佛祖斷不能要她這樣的俗心雜念之人,否則一碟包子就得忘了佛的道理,還不必是鮮肉的……

閔夫人用著飯,眼裏一時也不曾放下。看那丫頭果然餓得心神不寧,半天夾不起一個來,手臂懸著也必是酸澀不已,憋悶的這口氣總算順下去一些,飯菜也香甜起來。

吃過飯,閔夫人又用了一杯熱普洱。碗盤收拾幹淨,那跪在地上的人也似吃飽了似地回了神,手底下又快了起來,小銀筷子繡花針似地出來進去,啄點得十分隨意,一遍又一遍,看得閔夫人心煩。

蹙了眉,想念幾句經到底心不靜,梧桐過來把條褥打開,扶閔夫人靠了,搭了小絨毯子,索性歇起了晌。

午後靜,雖是陰天,吃飽喝足的仆婦丫頭們聽著主子熟睡一個個也都跟著眼皮子打架。綿月站在一旁,眉頭緊蹙,這一屋子昏昏沉沉都理所當然,隻有自家姑娘餓得清醒,眼明手快,人像織機上的梭子,一刻也不停,小心著不讓油滴灑,小珠子撿完了重倒回去,一個人忙得緊。

這便是鐵打的,也要磨細了……

這府裏上下一個可靠、可求的人都沒有,自家公子當初吩咐的時候隻說要好生陪著姑娘,卻不曾說日子過成這般形狀該如何陪?公子曾交代凡事皆可倚靠睿二爺,實在煩難、不便之時方可私下傳信回府。隻是那位爺自成了親就沒了影子,凡事皆有,“倚靠”在哪?將將嫁了月餘,綿月吃不準這算不算已到了實在煩難之時?該不該傳信給公子?畢竟不在自己府中,公子就是知道了又如何處置?隔過那位正經“相公”,人人都是外人……

……

閔夫人一覺醒來已是後半晌,一睜眼,眼前的景象一模一樣,不曾挪動分毫,讓人不覺詫異這可是隻一睜眼一閉眼的功夫?梧桐扶了著主子坐起身,上了熱茶,閔夫人抿了幾口,長長出了口氣,方醒了精神,定定心,木魚聲又起。

一下晌,婆媳二人一個叮叮的圓珠敲盤,一個篤篤的木魚聲,究竟也不知是哪個攪擾著哪個,終究不合拍。

日頭西斜,拉長房中跪著的身影,晃晃悠悠依舊忙碌。冬日天短,不一會兒就滿屋子昏暗,丫頭們進來掌了燈,又該傳晚飯。

梧桐附在閔夫人耳邊說了兩句,閔夫人點點頭。梧桐走到佛龕前將莞初攙了起來,綿月見狀趕緊過來想服侍卻見那人已是乖乖地低頭垂手到了婆婆跟前兒,閔夫人沉著臉又說了幾句方許她淨了手上桌。

兩碗紅米粥,一疊荷葉包子,一盤炒青筍,一盤涼拌鴨肫,一盤醋藕。

甜甜的紅米粥入口,嘴角那兩個小渦立時就被撐得圓圓飽滿,融融地滑入腸胃,渾身適宜。莞初吃著粥,眼睛盯著那碟荷葉兒包子,綠瑩瑩的甚是饞人,倒不知是什麼餡,若是棗泥兒的當是最好了。悄悄瞥一眼婆婆,隻見閔夫人吃得極仔細,慢條斯理,小勺在粥裏輕輕撥弄,半天才抿一口。莞初這才覺出自己放肆,剩了一個碗底的粥一時不敢吃完,小心地就近夾了一片醋藕,瞅瞅那碟包子,眼巴巴的也隻得罷了。

彥媽媽在一旁布讓,夾了一隻小包子,“太太,您嚐嚐,水桃親手做了孝敬您的。”

閔夫人聞言微笑,“這孩子越是貼心了。看著就是好的,隻是我也吃不下了,先擱了吧。”

“是。”

看丫頭們端了漱盂和巾帕過來,莞初趕緊放了碗筷起身,親手接了伺候。

用過晚飯,莞初總算得著不必再撿珠子,隻是囑咐往後每日功課都要練得手穩方可抄經,莞初口中答是。隨後梧桐在炕桌上掌了燈鋪了紙張,莞初盤腿坐了,在婆婆眼皮子底下抄經,一筆一劃,每一個字越發用心,眼觀鼻,鼻觀心,十分專注,連她自己都聽不著饑腸轆轆,唱得歡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