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啊,”韓榮德一聽更說得熱絡,“天睿搬出齊府之後,天悅小,我常陪著他玩,齊府裏花園子重修了幾次,我怕是比天睿還要知道哪裏是水塘、哪裏有暗道了。”

“哦,那真真是親近。”

說了一會子話,三人方出了落儀苑。送葉從夕兩人上了車,韓榮德又轉回去。

馬車起行,落下車簾,遮擋裏外頭那照得人眼花的日頭,暗暗的,無人聲侵擾,那小臉眼看著就蒼白下來,葉從夕心疼不已,真真難為她了。平日的落儀苑還算是個清靜內斂的所在,卻偏偏要在這麼個張揚的時候讓她見,那園子裏男男女女笑聲嘈雜,失了平日兩情相悅的無奈,竟是生出一些鶯鶯燕燕之氣。頭一次到這種所在,她如何受得?更況,還在這一群男人中看……

天睿今日的失態是意料之中,又霸道又無措,硬得無的放矢,顯見心慌。葉從夕原本一旁瞧著,不過是看他自作自受,兩個女子之間周旋,失態難堪,也算罪有應得。豈料,越瞧越變了味道,天睿心慌卻並不亂,亦步亦趨,護衛的果然是他的丫頭,不論前情如何,此時此地看來,他心裏已然隻承著她一個,竟是不怕當場露了破綻惹千落傷心。

前幾日他明目張膽地來“毀約”,葉從夕雖相信他是心儀莞初,卻因著那玩世不恭的口氣並未當真覺得他怎樣用心,今日看來竟似果然動了真情,隻是既然如此,臨別之時就該隨他們一道離去,卻為何又要留下看千落競藝?

唉,天睿啊,你終究是逃不得“風流”二字麼?

“葉先生……”

“嗯,”聽她輕聲喚,葉從夕趕緊回神,“怎麼?”

“那韓公子與……”說著,她輕輕抿了抿唇,蒼白的小臉上竟是泛了紅暈,“那位……柳眉姑娘,也似千落和他麼?”

“嗯?”葉從夕聞言有些摸不著頭腦,稍頓了一刻方道,“這我不敢妄言。記得聽天睿說,柳眉的恩客並非韓榮德,隻是他多少年傾慕,一直在身邊,如今看著倒像是果然守得了。”

“哦……”

她低了頭,暗暗的車廂裏,銀白的衣衫落在眼中,一身冰涼,好是落寞……

“莞兒,你認得韓榮德?”

她輕輕搖搖頭,猶豫了一下才道,“……不認得。”

……

夜深了,晴了一天,此刻起了風,呼呼的,越吹越勁……

聽著身旁綿綿沉入的鼻息果然睡了安穩,莞初方才輕輕她掖了掖被。秀筠今兒夜裏不知怎的總無趣,懶怠說話,早早躺下卻是合不了眼,身子不便,連來回翻覆都不能夠,就這麼盯著帳子頂,生生耗著,直到將近四更天才勉強入睡。

看著那寡白的臉頰,冷冷清清,全不似女孩兒家的嬌嫩,又不見孕喜之人的喜氣,看在眼中,隻覺心痛。想起下午那處鶯啼燕舞的所在,想起那錦衣麗服之人護著身旁的嬌嬌婀娜侃侃而談,好是春光明媚,春風得意,忽地一陣心絞,莞初大口呼氣出不來,憋悶得厲害……

趕緊披衣起身,出到外間,輕輕走過巧菱上夜的床榻,打開門拴,抬步走了出去。

夜風勁,呼呼而過,吹得廊下的燈籠忽喇喇地響,靜夜如此刺耳;迎風站,直吹得透心涼,那股燥氣才算慢慢平緩,回神,才見那青石階下坐著一個人,心咯噔一下……

見她看過來,那人這才起身,站在台階下,矮身與她比肩,正正的,四目相對。

“怎麼是你……”

“連聲‘相公’都不肯叫了?”

“……你在這兒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