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紗帳,若隱若現,看到那床上人青絲散枕邊,小臉微側,白淨得一點顏色都沒有,絨絨的長睫隔著紗簾都能見,那麼清晰的突兀;香肩曝露,脖頸上又與往常一樣,隻有那根細細的銀鏈子,連小衣兒的絲帶都不見,淡色秋香的薄綢被遮著身子,那底下定是又……一絲難掛……
“……嗯,”叫了好幾聲,那絨絨的雙睫才顫了顫,虛軟軟地傳來一聲,“……幾時了?”
“快晌午了。”
“啊……”
渾身的重量都似壓在了眼皮上,重若千斤;心沉,無底深淵,沒有著落,拖不起來,一口氣屏了力道也顫若遊絲,身子癱軟,哪裏是腿,哪裏是臂,哪裏還有感覺……
雨水敲在耳中,越來越響,濕漉漉的潮氣混著清爽的淡淡檀香飄入鼻中,神智總算清醒,想著那“快晌午”三個字,微弱的心又撲跳了幾下,終於睜開眼睛。頭頂清清水綠的薄紗帳,一隻歡蹦亂跳的小螞蚱,昨夜就是看著它,忽地模模糊糊,眼前一片漆黑……
能聽得他的聲音,越來越遠,再無力應。心慌得厲害,狂跳不已,幾是要震碎了胸膛,氣息短,短到窒息,連呼喊都不能夠。那一瞬間,她從未如此害怕,怕將才就是最後一眼看他,怕再也不能醒來,更怕……會嚇著他……
好在,她一直貼在他懷中,他以為她隻是困倦,喚了兩聲就將抱著一道睡去……
強掙著支起身子,那薄綢便滑了下來,莞初趕緊握住,看著紗帳外,“綿月……你,先出去……”
綿月聞言略略頓了一頓,挑起紗簾走了進來,把小湯碗擱在高幾上,俯身,輕聲道,“姑娘,不用再避我,我來給你穿。”
聽她又改口叫姑娘,莞初有些怔,“綿月……”
綿月沒再應,彎腰把地上的小衣兒撿起來丟進盆架下的柳條籃子裏,又從箱子裏尋了幹淨衣裳來。這一回,再不似平常伺候更衣隻搭把手,連小衣兒上的帶子、褻褲上的暗扣她都仔仔細細,親自上手,頭一次,莞初像個不經事的娃娃,任她擺弄。
一身蜜合色的薄綢衣裙,清涼,適宜,莞初穿戴好正要起身,又被綿月攔下,安置她靠在軟枕上,麻利地收拾了那一床羞人的褶皺,又出到帳外將水盆端到床邊。
莞初從不曾在丫鬟們麵前顯得如此不撐,即便就是最初脫藥時最難捱的虛軟汗濕也不曾讓她們看見,可此刻她倒無措。綿月蹙著眉頭,伺候她洗漱,如此精心。
莞初輕輕籲了口氣,任她小心地擦幹自己臉上的水珠兒,這才輕聲道,“綿月,是不是葉先生……”
“嗯,”綿月低低地應了一聲,抬手輕輕將她的發用手梳順,攏在枕後。
“綿月……”
莞初拉了她的手,綿月這才抬起眼簾,那眼中已是紅紅地噙了淚,“姑娘……我家公子有書信來,我……都知道了。”
“你……是不是跟他說了什麼?”
“姑娘……”看著眼前軟綿綿無力的人,綿月的心像被人狠狠攥了一把,幾日來的心痛,此刻更覺愧疚……原本,她隻是把姑娘的日常寫給公子,不過是她可安眠、可飽食,每日可彈琴、可曾有生趣。公子看了,難得回信。自從私宅歸來,二爺也跟了回來,綿月信中提到他小夫妻相好,公子回信依然是:好生照看姑娘。直到……她提到姑娘每天在二爺走後,身子虛軟、艱難,一直要到後半晌才能複些顏色,公子的信即刻轉來……
“姑娘,我不知道你……”綿月忍了又忍了,怎麼都說不出口那不能房//事的尷尬,隻道,“……我家公子,要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