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紓住的清風閣是東偏門內最靠後的院子,與書塾中間隻隔著一片竹林。從大門進去,入眼的便是一口巨大的水缸,裏麵種著睡蓮,養了幾條色彩斑斕的錦鯉。沿牆搭著木架子,紫藤蘿的藤蔓沿著木架攀爬而上,一片新綠。到了花開的時節,滿架花簾,一院幽香。
清風閣的正房共有三間上房,均由夏侯紓一人使用。正屋中央放著一張圓木桌,配四隻雕刻精細的木凳;左邊的客桌上放著一隻插著花的淺碧色歪脖子花瓶,右邊則擺著一個棋盤,棋子還未下完。東屋是夏侯紓的閨房,進門處放置著一幅檀木製的折疊式的屏風,裝飾屏風的白娟上繡著淺色的花朵,與從房頂懸掛而下的珠簾相互映襯,溫柔而靈動;靠北邊的檀木雕花繡床上掛著柔軟的紗帳,每個角上係了一個裝了花瓣和安神香的月白色繡花香囊,淺粉色的繡花被子和枕頭工工整整的擺放在床頭;西南角的梳妝台上放著幾盒脂粉與一個大而精致的首飾盒,布置素雅且不失女子的柔美。西屋是書房,擺著一套雕花的檀木書桌,桌上整齊的擺放著上好的筆墨紙硯,書桌後是一張雕花的檀木椅子,背後的牆上掛著幾幅畫,繪著簡單的花草,雖非名家之作,卻也清雅得宜;靠窗的位置擺著一架古琴,琴上蓋著薄薄的的白色蠶絲罩子;靠牆處豎著一排白檀木書架和博古架,書架上的書並不多,大部分是琴譜,博古架上也隻是稀稀落落的擺著幾件別致的瓷瓶和雕飾。正房左右各有一間供丫鬟婆子當值居住用的耳房,雲溪就住在東邊的耳房裏。
屋外靜悄悄,屋內溫度剛剛好,正是深夜好眠時。夏侯紓當初選擇住在這裏,就是希望能離書塾近一點,早上上學前能夠多睡一會兒。誰知住了這些年後,才發現到了晚上,這裏竟成了府中最寂靜的地方。
大約又過了一刻鍾,外頭依然沒有一絲一毫的動靜,想來雲溪睡得很沉,連她在主屋裏叫得那麼大聲都沒有聽到。一瞬間,夏侯紓生出了一種長夜漫漫,無人相伴的孤獨和惆悵之感。不過這念頭也隻是一閃而過,很快就湮滅在黑暗裏。
她無聲的歎了口氣,用手指輕輕揉了揉額頭。就這情形,她無論如何是睡不著了,索性從一邊拿過外裳隨意披著,摸黑點了一盞燈,然後走到窗前將窗戶打開,想要散一散心中的悶氣。
窗戶被打開,窗前月色清冷,竹影婆娑,隔著一道抄手遊廊的是一排高大的柏樹,像是忠誠的衛士,一動不動的守在院子周圍。有微風吹過,也順著洞開的窗戶鑽進了屋裏,瞬間一室清涼。
夏侯紓閉上眼睛,靜靜體會微風拂過的輕柔感,卻恍惚覺得風中帶著幾分奇異的酒香。
大晚上的哪裏來的酒香?
與這裏隻有一牆之隔的便是夏侯氏家塾了,這個時間該是沒有人的啊。夏侯紓眯了眯眼睛,下意識順著風吹來的方向看過去,便見竹林後的假山上,儼然坐著一個熟悉的身影。他一手支在腦後,一手握著酒壺,有一口沒一口的飲著,少年般愜意。
“又做噩夢了?”夏侯翊語氣帶笑,遠遠揚了揚手中的酒壺,“有興趣喝一口嗎?”
夏侯紓想都沒想就搖搖頭,她胳膊上的傷口還沒有完全愈合,裴浪也多次叮囑她最好忌辛辣刺激之物。當然,她自己也不希望因為自己的不自律而違逆醫囑,讓自己的胳膊上留下一道醜陋可怖的疤。
夏侯翊似乎早就料到夏侯紓會拒絕,並沒有勸她。盡管夏侯紓掩飾得很好,可是她偷偷去找裴浪討藥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他自然是猜到她身上有傷,隻不過夏侯紓不主動說,他也不會問。
夏侯翊住的春熹居與大哥夏侯翖從前住的暢旭堂緊挨在一起,夏侯翖不在後,暢旭堂一直空置著,除了每日負責灑掃的下人,宣和郡主不許其他人隨意進出,漸漸便顯得有些冷清。後來夏侯翊搬進隔壁的院子,帶著丫鬟小廝十來個人,每日吵吵鬧鬧,逐漸恢複了往日的煙火氣息。再加上夏侯翊交友甚廣,平時來往的人員較多,時常還將交情較深的好友請到春熹居把酒言歡,那一帶儼然成了東偏門內最熱鬧的所在。府中女眷為了避嫌,白日裏基本上都是繞開春熹居走。
夏侯紓盯著兄長的神情看了許久,見他得意飛揚的眉眼之間含著幾分愁緒,猜測他應該是有什麼心事,不然也不會大半夜的躲在她的院子裏來喝酒了。隻怕這會兒雨湖正滿院子找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