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住塵香花已盡,日晚倦梳頭。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聞說雙溪春尚好,也擬泛輕舟。隻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
--李清照《武陵春風住塵香花已盡》
馬車裏,芝蘭簌簌地蜷縮一角,緊捏荷包,十指微顫,凝脂玉肌上道道淚痕劃過,似珠鏈斷落、零珠玉碎,濕了衣襟。腦中一片空白,獨獨落下廣泰支支吾吾的為難模樣。芝蘭強忍著,噤住聲,不想叫驅車的小廝聽見,隻是不由地哽咽。裕親王府門前,如何失魂落魄失禮人前,如今早已記不得,亦顧不得,獨獨廣泰留下的那句話翻騰腦海千百回。“我不便多言,回家問你阿瑪便知。”阿瑪竟是做了什麼?裕親王府避門謝客,富察不見蹤影。芝蘭潸然,好似已被莫名的恐懼啃噬得隻剩軀殼。
未等馬車停穩,芝蘭便下了車,來不及向小廝道謝,便入了院。
“阿瑪--阿瑪--”芝蘭急急入屋,帶著哭腔低喚。
“孩子,這是怎麼了?”覺禪太太急急下炕,牽著孫女的手,問道。秋氏心頭陡然一緊,拉住芝蘭,道:“芝兒,別著急,告訴額娘怎麼回事。”
“阿瑪?我要找阿瑪。”芝蘭淚眼汪汪,複又問道。
“你還有臉回來!”阿布鼐踉踉蹌蹌地右手把住門框,吼道。左手拎著酒壇,酒氣熏人,一雙眸子泛著冷光。
“他爸,怎麼喝這麼多酒?”秋氏急忙上前攙扶,卻被推開老遠。
“阿布,這是做什麼?”覺禪太太連連喝止。
“閉嘴!都閉嘴!”阿布鼐跨進堂屋,抬手把酒壇重重地甩在地上,哐嘡,酒濺了滿屋。
覺禪太太趕緊把一角的嘎達拉進懷裏,捂住孫子,生生嗬道:“這是發什麼酒瘋!”
阿布鼐仰天笑道:“瘋了,是瘋了!十幾年……”指著芝蘭,說道:“如珠如寶,你對得起我?對得起覺禪家?你……你……”
阿布鼐一把拉過芝蘭,便往東屋拽,芝蘭木然。秋氏一把攬住,哭道:“這是做什麼?”
“做什麼?問問你的寶貝女兒,做了什麼?”阿布鼐一手把秋氏推到幾尺外。
“阿瑪--”芝蘭低聲喚道,噙著淚,想去扶秋氏,卻被阿布鼐死死拽住。
“別叫我--我沒你這樣的女兒,進來!”阿布鼐把芝蘭拽進東屋,哐就栓上了門,任憑秋氏死命捶門。
芝蘭跌到台幾上,鏡子墜落,碎得七零八落。阿布鼐怒氣衝衝地站在門口,死死地盯住女兒,淚已蒙了雙眼。
芝蘭回頭凝住阿布鼐,怯怯問道:“阿瑪,到底怎麼了?你……你在王府……做了什麼?”
“我做了什麼?我倒要問你做了什麼?”阿布鼐低吼道,“我本滿心歡喜,去找裕親王,一心想你能飛上枝頭,不料你--”阿布鼐仰頭不語,身體微顫,一把揪住門閂,似乎氣得力不能支。
“我與王爺……是阿瑪……你誤會了,我……”芝蘭原本想問富察,隻見阿布鼐生氣至此,不禁心疼,便生生把話咽了回去。
“說啊……不說!我也知道。你對那個蒙古破少爺--”阿布鼐生生地瞅著芝蘭,低罵道,“你像極了你那不爭氣的額娘!親王不嫁,偏偏選個走卒!”
“阿瑪……是我不好……和額娘沒關係。富察……他……很好。”芝蘭哽咽道。
“好?仗著是王府上賓,今天差點用箭射死我。”阿布鼐撩起袍角,道,“你可知,我今天多丟人?我問王爺願不願納你為妾,你知王爺怎麼拒絕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