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舊閣塵封(一)(1 / 2)

輕韉繡穀。柔屐煙堤,六年遺賞新續。小舫重來,惟有寒沙鷗熟。徘徊舊情易冷,但溶溶、翠波如縠。愁望遠,甚雲銷月老,暮山自綠。

嚬笑人生悲樂,且聽我尊前,漁歌樵曲。舊閣塵封,長得樹陰如屋。淒涼五橋歸路,載寒秀、一枝疏玉。翠袖薄,晚無言、空倚修竹。

--李演《聲聲慢》

“不……不……”

櫻唇喃喃,淚珠潤濕睫毛,順著眼角簌簌滑落,眼瞼輕闔不住微顫,一瞬,驚然睜眸,騰然坐起,芝蘭無力地歪倚牆壁,揪著薄毯輕輕上扯,蜷膝抱作一團。

屋內漆黑一片,透過窗欞,隱約瞥見那彎新月於黑幕下透著寒光,幽然淩冽,方才的夢魘籠罩心頭,竟打了個寒戰,從幾時起,那個曾經溫暖心扉的名字,成了詛咒的源頭。冷若冰霜便也罷了,須臾溫情後是變本加厲的傷痛,芝蘭揪著薄毯攏在胸前。既知是孽緣,為何明知是錯卻情難自己、步步陷落,自取其辱?懊悔難耐,芝蘭偏著頭生生朝牆壁磕了幾磕,卻木木然,覺察不到絲毫疼痛。

他已斬斷情緣,更視自己若草菅,自己又何苦癡心枉付?婉兒姐姐勸得在理,當斷則斷,權視今日了斷前塵,此生不複相見。緩緩鬆開毯子,芝蘭抬手扯了扯耳垂,把桂子攏在掌心,垂目凝了兩眼,伸手從袖口掏出青花瓷盒,又從腰際扯下荷包,一股腦兒全塞進去,死死緊了緊封口。若非禦賜,真該把這些都拋進護城河裏,叫潺潺流水衝刷往昔記憶,心或許就不再痛了。唯是心頭竟泛起陣陣難舍,淚落連珠子,芝蘭懷揣荷包,緩緩闔目,心間喃喃,忘記……忘記……縱然忘不了,也得如這荷包一般,將一切都塵封心底。

芝蘭早早洗漱完畢,候在班房。辰時,魏珠終於來了。

“芝蘭姑娘,師傅得陪著皇上,抽不開身,特意差我告訴姑娘,你的差事安排好了,禦膳房傳膳。”魏珠微微頷首,盈盈笑語。

“傳膳?”芝蘭一愕,雙眸盡染寒意,定了定,福禮說道,“我能見見梁公公嗎?若見不到,還勞煩轉告,公公一番好意,芝蘭銘記於心,隻是自知身份低微,不配禦前侍奉,還是請公公照例配往其他司局做粗使宮女吧。”

魏珠一愣,頃刻抹過一縷笑,寬慰道:“姑娘,大可不必擔心。師傅既這樣安排,便沒什麼不妥的,安心當差便可。”

“魏公公……”雙眸騰起一暈氤氳,咬了咬唇,芝蘭低聲道,“求你行個好,幫我向梁公公求求情。我手拙腦笨,禦前當差隻怕會出錯,連累公公罪過就大了……況且……事情緣由……你也略知一二,這個差事……我……實在……做不得。”

“哎……”魏珠低瞅了眼芝蘭,搖搖頭輕歎道,“你的難處……我也明白些……我不是不想相幫。隻是,師傅辦事向來牢靠,你的差事,肯定是得了主子首肯的……我勸姑娘……”芝蘭垂目,憔悴麵容陡添一分落寞,嘴角淡染一抹慘笑。

魏珠瞅了兩眼,低聲道:“走吧……錢公公正等著呢。”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月華門,禦膳房的珠牆映入眼簾。芝蘭心頭盡是寥寂,入此院門,若尚存一絲念想,不過想看一眼小張子罷了。那日托萍兒捎信,小張子能否會意,即便會意是否願跑一趟,芝蘭心底其實無半分把握,唯是走投無路放手一搏罷了。哪曾料到他竟不顧挨板子,甚至掉腦袋的危險,明知侍衛換班交接時分人多眼雜,依舊冒險一搏。此後,任憑如何逼問,死咬著未曾透露當事二人半句,此等情誼於這宮闈之中,何等的難能可貴。隻是,不知他是否吃了大苦頭,心頭一緊,芝蘭振了振,隨著魏珠踏進禦膳房。

守門太監瞅見二人,一路小跑進屋通傳。頃刻,一位掌事模樣的公公邁出房門,掬著笑遠遠打千,寒暄道:“魏公公,真是早啊。”

魏珠強扯一縷假笑,打千道:“錢公公,讓您一早久候真是罪過。瞧您,多客氣,還親自出門來迎,真是折煞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