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〇一四回 細作線報徐達隱情 皇後揭底母子現形(1 / 3)

書接上回。

話朱元璋與馬皇後二人正欲用膳之時,忽有太監進門來報“省躬殿死了人”。朱元璋一時性急,竟一腳踢翻銅盆。

此時,隻見他揪起太監衣襟吼道:“可是碽妃歿了(1)?快!”

太監被這一吼,頓時驚作鳩語:“不……不是的皇上……”

聽這一,朱元璋那顆頓懸之心漸漸著了地,額頭與雙手繃起的血管也鬆弛了下來。

隻聽那太監繼續道:“是那殿裏的宮婢雲雀下晚私論碽妃之事恰被您撞見,因後怕罪連滿門而懸了那殿中掛畫的繩索自縊了……”

朱元璋再次緊皺眉頭,生生將那太監了個趔趄。而此時,馬皇後早已隨朱福出了閣門。

此狀,致使前來送膳的宮婢個個噤若寒蟬,朱元璋指向閣門咆哮:“滾出去!”

眾宮婢見狀,溜的溜,爬的爬,頃刻間,暖閣中僅存朱元璋孤家寡人,旋足之間竟將那滿腔餘火全都發泄在腳邊的銅盆上。但見他橫腳一掃,那銅盆便飛轉而去,兜轉半周,撞向了暖閣門檻。

他仰麵歎息之時,但見隔著門檻,有人伸手將那銅盆拾起,輕手之間未出半點動靜。

“慶童……”朱元璋頭也不回地喚問。

他猜得沒錯,那人正是慶童。他聞喚躬身邁進閣門,一手拎著盆沿,兩眼盯著朱元璋的赤腳,回應道:“皇上……”

“有事快。”

慶童輕腳繞至暖炕前,放下銅盆,捧起炕下那雙鞋子,轉身半跪在朱元璋膝前,抬起那隻泛紅的腳,讓朱元璋將手搭於其肩頭,似是對待孩子一般,將那鞋子為他穿在腳上。其間,一直埋頭緩言:“北平來了線報。”

朱元璋聽聞,盯向慶童的後腦勺沉聲詢問:“是何情況?”

慶童為其在其靴筒掖了褲角,又扯了袖子拭了靴上的半點浮塵道:“老奴未敢過問,毛驤已在殿外候稟。”

朱元璋聞聲,朝殿外高聲喚了毛驤。待其進了暖閣,那慶童則回身拾了銅盆欠身出了閣門。然其行進中看似不動聲色,可那耳朵卻暗中拿著動靜。

那毛驤進門便拜。朱元璋皺起眉頭,催促道:“快,那線報是何人來的?”

毛驤回道:“乃是屬下暗插於中軍帳下的走卒蔣瓛()所報。”

朱元璋舉步之間,一番深揣緩問:“如此來,那線報可是事關徐達?”

“正是。”

“哦?”朱元璋於暖炕上落了座,“細細與朕聽。”

毛驤畢恭畢敬,拱手道來:“是。據蔣瓛查證,誠意伯臨終前與魏國公曾有暗通之嫌。”

朱元璋眉頭再鎖,“誠意伯?你是劉伯溫?”

“正是。”

“荒謬!那劉伯溫與徐達皆是忠信之人,豈會有悖主之心?再,十年前劉伯溫就早已告老還鄉,如今也己過世七載有餘,若有暗通,如何對證?”

“據蔣瓛獲悉,十年前,誠意伯曾差家丁暗中捎與魏國公一樣物件兒,並夾帶書信一封。”

“是何物?”

“六甲書。”

“六甲書?”朱元璋大驚,問道,“劉伯溫去世之前早已將此書獻與了朕,又怎會暗中再送徐達?莫非是抄本?”

“皇上有所不知,那書實分上下兩卷。當年誠意伯獻與皇上的便是那上卷,所述均為祈咒語,求神符裱之術——而那下卷記述的乃是奇門遁甲,排兵布陣之法。”

朱元璋聽聞,一聲冷笑,罵道:“劉伯溫這個老滑頭,臨了竟跟朕玩起了那套‘王允嫁女’的路數!”這‘王允嫁女’一並不生疏。的正是東漢末年,大司徒兼尚書令王允將義女刁嬋“明許董卓暗許呂布”之。此時,但聽朱元璋問道:“那蔣瓛如何得知此事?”

“前些時日,魏國公曾尋來劉伯溫之子劉璟,詢問當年所送之物詳情,恰被蔣瓛暗中聽聞。”

朱元璋頓時起疑,問道:“如此來,那六甲書與劉伯溫的信箋並未到徐達之手?”

“正是。”

“那這兩件東西現在何處?”

“聽,當年那家丁送這兩件東西到徐府時,半路被魏國公那二夫人謝氏截了餅,如今,這兩物應在謝氏手中。”

“不過一紙信箋與玄門道術,那謝氏一個婦道人家,留它何用?況且,這一藏就是十年……難道其中當真另有隱情?”朱元璋自顧細細盤算了一番,但聞其玩味,“難怪呀,徐達驍勇一世竟那般懼內,想來莫不是被那婆娘拿了把柄?”到此處,朱元璋突然大驚失色,“不妙!那書信握在謝氏手中必成大禍!”

“皇上……?”

朱元璋捏過炕幾上的茶盞,自顧飲了一口,道:“當年那謝氏父女有意攀附朕為親,偏在那謝氏之父謝再興出征之時,被朕下令將其兩女分別許與麾下二將——朕的侄兒朱文正、時任大將軍徐達為妾。謝再興非但不領朕的一片好意,竟暗投張士誠反叛於朕,後被朕下令滿門抄斬。當時幸得皇後求情,朕才獨留那謝氏苟活於世。如今,徐達手握重兵,她若握了徐達把柄,又豈會不挾製徐達暗中謀逆?”朱元璋越想越是後怕,不由得將手中的茶盞重重拍碎在炕幾之上。

毛驤見狀,憤然道:“皇上,您等著,屬下這就去提那婆娘的頭顱回來!”

“慢著……”朱元璋的語氣異常陰冷,“此事不可魯莽。”

毛驤提刀拱手道:“還請皇上示下。”

朱元璋沉吟片刻,收整了心神,旋步坐回暖炕之上,並對毛驤吩咐了後來之事……

此時,另一頭——馬皇後已駕臨省躬殿,隔著門檻就見那雲雀的屍身橫放於地,臉上已蒙了白絹。碽妃和雨燕正癱坐其左右拈袖拭淚。

馬皇後欲進殿門,卻被一旁的朱福輕扼了臂彎,他怯生生低語道:“娘娘已有抱恙,萬不可被這陰魂近身……”

她暗向朱福使了個眼色,搖頭沉聲道:“無礙的。”言罷,但見其在朱福手上輕拍兩下,舉步入了大殿。碽妃和雨燕隻顧著埋頭泣淚,竟未覺察二人的到來。倒是朱福,隔著三步之外故作吭腔,提醒了這對主仆。

見皇後駕臨,那雨燕慌忙爬將起來,又跪地伏首,泣語道:“奴婢叩見娘娘。”

馬皇後微閉雙眸,抬手示意:“平身吧。”又轉頭冷語吩咐朱福,“代本宮把碽妃娘娘攙起來。”

朱福費了好大氣力才攙著碽妃臂彎起了身。此時,已見碽妃哭得麵如海棠著了簷頭雨,眸似春桃染了霜夜風。

然而,對此般模樣,馬皇後不想多看,隻是暗懟一眼,舉步踱至雲雀屍身旁,俯身掀了上頭的白絹,見其雙目圓瞪,隻手扶了其眼瞼,沉聲道:“丫頭,安心去吧。本宮已知你死前之憂,定會為你善後其事。切記,若有來世,萬不可輕賤自己,負了思你之心,痛了愛你之人……”她這一席話,明是訴於死者,暗中卻另有所指。起身後,又見她喚了朱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