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〇一七回 謝姨娘命中陰陽咒 朱內侍明挑是非人(1 / 3)

書接上回。

洪嫣沉湖一事暫且不。隻當夜,另一無事生非之地——皇宮,謹身殿。

此時,弦月欲垂,正進簷頭吻口處。

殿內,毛驤剛剛回宮複命。不負朱元璋所望,已將《六甲書》與劉伯溫寫與徐達的信箋盡數取回。

但見朱元璋將那錦卷上的書草草看了一眼,便揮手將其搭於慶童手中。轉頭又從毛驤手中扯過信箋,一麵輕拍了毛驤肩膀,以示讚賞,另一麵掂量了兩下那信箋的封皮,其表空空。可細看封皮的材質,不由得笑讚道:“好個劉伯溫,果真細密周全,一隻函封,用的竟是桐油紙(1)。”

毛驤猜解:“許是擔心當中信箋受潮抑或浸水。”

朱元璋點頭道:“應是如此。”可將這函封翻過來開啟封口時,他卻頓時皺了眉頭。

原來,封皮正中,赫然寫有八字大楷:如閱謹存,書丟禍來!

朱元璋問與毛驤:“這信,當真是寫與徐達?”

毛驤道:“按線報所,應是無誤。”

朱元璋道:“若真是一封暗通的密信,應注‘閱後焚銷’,何故囑咐‘閱者謹存’?這還弄了句‘書丟禍來’,分明是不留不可。”他再次瞧去,竟發現這封皮兩頭封口並未粘合,僅是折疊了事。且那封舌上,還分別寫有“陰、陽”二字。區區一封信箋,頓使他滿目疑雲。

毛驤留心瞧了一眼,自言自語道:“此信兩頭皆未封口,且以陰陽二字標記,難道是……”

朱元璋問:“難道如何?”

毛驤拱手回應:“屬下也隻是揣測而已。”

朱元璋道:“但無妨。”

毛驤道:“屬下之見,這陰陽二字莫非有男女之意?”

慶童打量了他一眼。

朱元璋定睛瞧他,忽而放聲大笑,道:“你難道是,這信中還捎帶了徐達婆娘?”

毛驤惶恐,道:“屬下愚笨之解,皇上勿怪。”

朱元璋許久未笑得這般開心,對於此等笑料又豈會嗔怪。於是,他又擺手笑道:“無礙。以那劉伯溫神思,這都是難的事。”此話一出,他又是一通大笑。引得慶童也難隱笑態。

片刻之後,又聽朱元璋問那慶童:“你是如何見解?”

慶童欠身回道:“老奴唯恐左右聖斷,不敢妄揣。”這一句話,引得毛驤不覺打量起他。

“噯……隻當玩味,何必拘泥?”

慶童道:“許是有日夜之義,也未可知。”

“哦?有些道理。”朱元璋點頭,“若是白啟閱此信,當從‘陽’麵取出;若是夜裏啟閱,當從‘陰’字一麵……有道理。這個劉伯溫哪,生時好專奇門,死了還要弄些玄虛。朕就照你之見瞧瞧當中有何明堂。”

慶童故作畏首,毛驤暗窺了他一眼。而毛驤之狀也盡被慶童以眼角的餘光瞧得絲毫不落。

此時,朱元璋已捏著那信箋大步跨至龍案前落座,欲借燈光詳閱。卻不料,當其從那寫有“陰”字一頭掀開封舌時,竟揚聲笑:“毛驤啊,像是被你言中了。”

聽他這一,毛驤麵露驚喜,轉頭瞧了一眼慶童。慶童又暗瞥了那般得意之態。

原來,朱元璋掀開封舌,竟見內側還有一行字,寫的是:婦人啟此,有子絕子。

細揣此言之義,朱元璋眉頭笑意漸散,滿麵陰沉隨之而來。但見他緊盯那八個字,沉聲喚道:“慶童……”

慶童忙欠身回應:“老奴在。”

“可還記得徐達曾有一子夭亡?”

慶童略作回想,回話道:“回皇上,魏國公當年確有一子夭亡,乃滑胎所至。當時皇後娘娘還命司禮監使人前去探慰。”

“何年之事?”

慶童思忖片刻,回:“細算……應有十年了。”

“如何這般清楚?”

慶童穩穩道來:“老奴記得,當年魏國公被皇上欽授征虜大將軍,領軍北伐帖木爾,同年夏末班師回京。那一月之內,徐家連遭厄運。”

“哦?”

“先是其正妻張氏突然暴斃,而後未出七日,其偏妻滑胎,其子夭亡。”

“難道,當年張氏暴斃,也與此事有關……?”朱元璋沉吟半晌,又問:“可知當年滑胎之人是徐達哪房妻室?”

慶童支吾半晌,回道:“這……老奴已記不清。”

這檔口,毛驤突然截了話柄。隻見他十分得意地瞧了慶童一眼,爭:“這個屬下清楚。”

朱元璋問:“你是如何得知?”

“今夜,屬下潛入那府中,聽聞謝氏撒潑泄憤時提及此事,是當年滑胎,乃是被魏國公棍打所致!”

朱元璋當即拍案,驚得二人頓時一怔。旋即,隻聽他瞪大雙眼追問:“如今那謝氏可還另有子嗣?”

“回皇上,據屬下所知,如今,那謝氏膝下僅有一女。”

朱元璋閉上眼睛,一聲長歎:“這個劉伯溫真是個妖人!區區一封信箋,竟也下個陰陽咒。”

二人不明其意,枉自瞠目結舌。這時,又聽朱元璋道:“這‘陰’麵封舌內側寫的乃是一席示警的詛咒——婦人啟此,有子絕子。這是在提醒徐府內人,不可竊讀此信。想是那謝氏私閱之時,並未留心此處。”

毛驤問道:“皇上,那劉伯溫果真有這般神通?”

朱元璋道:“此人在世之時,就是神機妙算。早年民間就有童謠‘三分下諸葛亮,一統江山劉伯溫’——那劉備得了孔明,不過隻得三分下。而朕得了劉基,竟果真一統了偌大個中原——慶童可還記得當年‘猜餅’一事?”

“老奴記得。那日,皇上批閱奏章,直到午後方食了一口燒餅。恰趕上劉基在殿外求見,皇上為試他是否神算,便將那咬了一口的燒餅藏於蓋碗當中,待其進殿後令他猜裏頭是何物。那劉中丞掐指一算,卻道‘半似驕陽半似月,剛被金龍咬一缺,此乃餅也。’當時,還做了一篇《燒餅歌》()贈與皇上。”

毛驤聽得目瞪口呆,而慶童則在相視之時,投去一絲莫名的笑意。

朱元璋讚歎:“每每憶及此事,朕都會倍覺稱奇。再看今日,那謝氏已然中了‘婦人啟此,有子絕子’之咒。想是這信箋之中,更是另有玄機。”

慶童滿目擔憂之色,道:“老奴以為,皇上還是莫要開啟吧。”

“為何?”

慶童道:“這函封未啟,就已咒殺一命,老奴以為,其中若再有玄機恐對皇上不利。”

“噯……朕乃一國之君,此生何事未曾遭逢?豈會被這區區咒語嚇到?再,這咒語分明是婦人不可啟閱,夫者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