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曄毫不猶豫地將她交給了京衛軍,語氣淡淡道:“婧公主受了驚嚇,勞煩校尉小心護送公主回府。”

他的手鬆開之前,低下頭說道:“你若是恨我,就該努力活得更好,哭,什麼用都沒有,隻會惹人厭煩。”

韓曄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溫和,與鹿台山上一般無二,隻是,鹿台山上的韓曄絕不會對婧小白說這種話,他讓她繼續恨,嫌惡她的懦弱與害怕,然後,徹底鬆開手,把她交到京衛軍手裏,像是終於送走了一個天大的累贅,絲毫不曾留戀地安然轉過身,與一旁的校尉等人交代事情的始末,沒再回頭看她一眼。

韓曄側過身,百裏婧便瞧見他背後長長的血痕,錦繡白衣素來不染塵埃,現在染了血越發刺目。她究竟要過多久才能擺脫韓曄的陰影?他若是真的恨她,為什麼還要救她,為什麼還要為了她受傷?

這一刻,百裏婧似乎才明白過來,換做任何人,三公主,四公主,韓曄都會去救,而她所念念不忘的傷害和辜負,其實在旁人看來都微不足道。韓曄也並不是十惡不赦,他甚至什麼錯都不曾犯,他還是所有人眼裏清俊儒雅的晉陽王世子,他隻是不肯愛她不肯要她罷了,歸根到底,都隻是她百裏婧的失敗,既然如此,她又有什麼資格恨著韓曄?她最該恨的,隻是她自己!

哭,什麼用都沒有,母後如是說,韓曄如是說,他們的口吻那麼輕飄飄,好像是在說著晚膳不好吃便不吃了,也沒什麼大不了,反正不會死,愛一個人愛不到就算了,讓他和別人白頭到老兒孫滿堂……

顛簸的馬車內,百裏婧縮在角落裏,眼淚要掉下來,她便狠狠地擰著自己的胳膊,直到疼得沒有知覺才總算止住了洶湧而出的淚水,她的眼睛沒有焦距,空洞洞地注視著前方的昏暗,她想,母後肯定沒有認真愛過,韓曄也肯定不明白,她的愛情若是死了,整個人便隻剩行屍走肉,他們卻還要她好好活著,努力比從前活得更好,教教她,怎麼才能活得更好?!

把一個人先毀了個幹淨,再囑咐她用餘生美好的生活去恨他,韓曄,四年的感情何止是笑話,簡直就是她人生中最不堪回首的犯賤!哪怕被傷得再狠,她也不曾對過去的四年後悔,可是現在,她如此鄙夷自己,先愛上的是她,沒本事叫人愛上的也是她,她如此一無是處,不沉著,不冷靜,斤斤計較,死皮賴臉……

“哭什麼用都沒有,隻會惹人厭煩。”

“沒有瓜葛最好,也是我的大幸。”

哈哈哈哈,好一個惹人厭煩,好一個大幸。

她笑著笑著出了聲,嚇得京衛軍的士兵頻頻在外頭問:“婧公主,您沒事吧?”

“沒事,哈哈哈哈,沒事……”百裏婧笑答,不過是瘋了而已,不過是所有人都覺得她瘋了而已,能有什麼事?

馬車越行越遠,韓曄佇立在原地,目光不經意地追了過去,對,丫丫,離韓曄越遠越好,把他忘得一幹二淨最好,恨他越深越好……

京衛軍聽韓曄講完所有的經過後,開始著手追查凶手的來曆,要派人護送韓曄回去,卻被韓曄回絕了,他翻身上馬,與韓文韓武一同回城西晉陽王府。

夜色已深,越往城西去,越是寂靜,韓文韓武二人目睹韓曄後背的傷口潺潺地流著血,小心地開口道:“主子,快些回府療傷吧。”

韓曄忽然在僻靜的小巷中勒住了韁繩,韓文韓武立刻驅馬上前,緊張地問道:“主子,您怎麼了?!”

韓曄一隻手壓在心口,似乎忍著巨大的痛楚輕輕地吐出一口氣來,緩緩搖搖頭,聲音不穩:“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