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群臣束手無策,景元帝的臉色越來越沉,左相在列隊中掙紮了許久,終於邁開步子出列,道:“陛下,老臣有一荒唐的策略,不知當講不當講。”
群臣這才敢抬起頭,一麵想著興許左相會與他們一樣受訓,一麵倒真盼著左相能說出什麼有用的主意來解了他們的危困。景元帝已頗不耐煩,也並不指望左相語出驚人,揉著眉心道:“說吧。”
左相卻靜默了一會兒,才娓娓道來:“陛下,如今正值百姓青黃不接之時,整個國家尚存餘糧的隻有那些囤積了糧食的巨富商人,但他們素來對朝廷並無貢獻,恐怕還想趁打仗了好發一筆國難財。老臣知曉現下最無奈的舉措便是向富商買糧,可料不準那些商人會從中作梗,畢竟朝廷這些年也沒正眼瞧過他們,老臣擔心他們會心存怨念,故意為難。所以,老臣大膽地建議,陛下何不撤除科舉禁令,給那些地方上的巨富商人及其子孫們一個考取功名的機會?當然,此舉並非完全荒唐不可行,畢竟巨富商人之中也不乏才學兼備之人,也可為我大興選拔人才,畢竟,英雄不問出身,更能體現吾皇聖明……”
左相說完最後一個字,聲音都顫了起來,滿手心的汗。
商人,在大興國素來地位低下,自開國起,便被列入科舉中無資格應試的幾類人之列,淪落到與倡優之家,患廢疾及犯十惡、奸盜同等的尷尬處境,如今已逾百餘年。左相這一策略何止是荒唐,簡直大逆不道,公然與大興祖製相抗。
朝堂鴉雀無聲,連最愛出風頭的黎國舅也不吱聲了,人人都等著景元帝發怒。可是,群臣隊列中卻有人對左相刮目相看起來,這個老滑頭從政許久一直墨守陳規,能不吭聲絕對不會蹦出一個字,如今突然提出這等驚人舉措,著實讓人意外,就連墨譽的心也不由地跳了幾跳。
景元帝沒有立刻發作,膽小怕死卻好事者如黎戍,偷偷抬起頭越過前麵那官員的肩膀看上去,見陛下眉頭微擰,片刻過後,才終於開口道:“若是廢了禁令,那些奸商卻不買賬,又當如何?”
景元帝的這句話讓左相陡然鬆了一口氣,忙道:“回陛下,長久以來,巨富商人所患的不過就是沒有功名,若此番得到特赦,定會感謝陛下恩典,加上商賈以奸猾出名,很會見風使舵,興許朝廷不需花費國庫銀錢便可征得糧食。突厥人南下準備充足,我朝仍需大量錢財維持糧草輜重以抗敵軍,不可叫那些土豪坑了去。”
既然景元帝有此一問,事也就成了三分,再聽了左相的回答,景元帝便歎息了一聲道:“也罷,規矩雖說是老祖宗定下的,但是不破不立,便依了左相的意思擬旨,廢商賈不得參加科舉之禁令,另往各地富商處買糧,立冊記功。國難當頭,朕不僅給商賈改過自新的機會,不論是誰,隻要於國家有功,收複山河擊退突厥之時,朕定論功行賞絕不虧待。”
陛下的旨意都下了,群臣這才反應過來似的,有人開口道:“陛下,商人狡詐動搖不定,言而無信,恐怕無法……”
左相轉頭望著那人道:“林大人,你有更周密的想法麼?不妨說來聽聽。”
“我……”那人閉了嘴。
景元帝這些天來總算露出些許笑顏:“征糧這件事,就交給戶部去辦,司徒元帥調遣兵將負責護送糧草等物品,全力支援大西北,絕不能讓邊關將士缺衣少食……另外,左相用心良苦,敢言眾之不敢言,朕頗欣慰,眾愛卿當好好向左相學習才是。”
左相自入朝堂起幾十年來,雖說官路亨通,卻從未像今日這般長過臉,得陛下無上讚譽,心裏暢快之際,腦中不由地想起病秧子臉上鎮定的淺淺笑意,他若無其事地燒了那張薄紙,對他是否會將這計策稟明聖上毫不在意。他在白紙上寫道,我還有許多好處,父親一直都沒有瞧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