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落氣得胸口起伏,聽見黎妃這樣問,她別開眼睛,平息了一下心底的怒氣,道:“沒什麼……”
等黎妃也下了溫泉池,百裏落望著跪在那的大宮女道:“你起來吧,當真瞧見婧公主的守宮砂?”
那大宮女仍舊跪著道:“奴婢不曾瞧見,是聽幾個小宮女在嚼舌根子,胡亂傳的,但是奴婢覺得她們應該不敢胡說。”
“好了,你們去外麵候著吧。”百裏落不耐煩地皺眉。
等宮女都走了,黎妃看著百裏落道:“落兒,你心情似乎不大好,是不是跟駙馬吵架了?還是前段日子小產帶來的病症,心有鬱結?若是這樣,讓太醫給你開個方子調養調養。”
“不用了,母妃,我很好。”百裏落聲音低沉,用手捧起池中的溫泉水潑在臉上,熱氣騰騰中,她才略略平複了一些。
然而,等她的手臂露出水麵,黎妃卻驚訝不已道:“落兒,你這胳膊上幾時紋了朵花兒?”
這麼說著,黎妃已經從池水中朝她走來,百裏落忙縮起手臂,強笑道:“有些日子了,上次認識了一個刺身師傅,手藝很精湛,所以就讓他替我刺了一朵花。”
水汽中,黎妃瞧不見百裏落的神色,靠在她身邊的池壁上,笑道:“來,讓母妃瞧瞧,是朵什麼花兒?”
百裏落無法抗拒,隻得任黎妃扶起手臂,是朵小小的紅色的牡丹花,可花蕊卻偏是黑色的,看起來有幾分妖冶,黎妃的手在那點點的花蕊上摩挲著,笑道:“手藝是還不錯,就是這花蕊有點奇怪,為什麼偏偏是黑色,若是黑色的花瓣正中央點上一點朱砂紅,倒也別致。”
“母妃……”聽到這朱砂紅,百裏落再也忍不了,猛地抽回了手臂,人也朝一旁的青石浮去,“擠在一起太熱了,我去那邊靠會兒,母妃要是需要人捏背,讓宮女們進來吧。”
黎妃有點摸不透百裏落的心思,她們母女倆倒是頭一回如此生疏,不過她這個女兒從小就倔,受了委屈來找她訴苦時,她又半分都不能替她討回,還得時時處處看司徒珊母女的臉色,因此久而久之,她有什麼心事都藏在心底,也不大肯對她這個母妃說了。
所以,黎妃也隻當她又在鬧什麼別扭,倒沒往別處想,自顧自笑道:“落兒,母妃不是很久沒有同你一處好好說話了麼?正好趁此機會咱們母女好好聊聊,讓那些小蹄子們進來倒煩得很。”
百裏落靠在溫泉中的一塊大石頭上,石頭擋住了她半個身子,也完全遮住了她左邊的那條胳膊,她的右手使勁地搓著那朵黑蕊的牡丹,又聽黎妃笑道:“如果真的像宮女們說的那樣,小潑婦出嫁了半年也沒破身,那病秧子駙馬肯定有問題,要是這樣下去,那老潑婦一輩子也別想有外孫了,她的女兒比她還不如,連個丫頭也生不出來!嗬嗬……”
百裏落氣不打一處來:“母妃,你就不能說點別的麼?除了生兒育女你還知道什麼?”
她吼完這一句,陡然站起身來,上岸去披了一件外袍就出去了,倒將黎妃弄得有些莫名其妙。
此次來聖泉的都是女眷,因此這裏連半個宦官也不見,百裏落大膽地走出浴池,往露天的小庭院裏走去,準備坐下來歇歇腳。哪知剛走過假山,就碰到迎麵走來的百裏婧。
百裏婧自胸口處往下裹著一條白色的絹巾,烏黑的長發披散在背後,一張臉即便粉黛不施稍呈麥色,也絲毫掩蓋不了她絕美的容顏,脖頸以下膚如凝脂,泛著雪一般的光澤……真是天生的尤物。
百裏落雖然在韓曄麵前那般嘲諷,可是真的碰見了百裏婧,且以半赤裸素顏相見,她在百裏婧的美貌麵前討不到任何便宜,蠟炬之光與日爭輝,無端端自慚形穢。百裏落竟一時忘了要說什麼。
百裏婧是一句話都不想對她說的,尤其是在這種無人的場合,更是連禮貌都可以省了,所以她隻是掃了百裏落一眼,以極其無視的姿態從她身邊走過,往正宮的溫泉池走去,一個宮女跟在她後麵為她披上了一件外袍,但是經過百裏落身邊時,外袍翻起,百裏婧左臂上那顆鮮亮的守宮砂還是刺傷了百裏落的眼——
同樣是新婚半年,同樣是大興公主,為什麼百裏婧就可以坦然地暴露她處子之身的證據,而她卻偏要遮遮掩掩,不惜以細針刺入手臂內側最嬌嫩的皮肉,以莫大的痛楚來換得一朵黑蕊的牡丹花?
百裏婧冰清玉潔,出身高貴,所以她有恃無恐是麼?百裏落自輕自賤,不僅已為人婦,還小產過一次,所以,哪怕再嫁,百裏婧也會比百裏落嫁得更好,她還可以有無數選擇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