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娘娘有孕(1 / 3)

娘娘有孕了……

這一消息在清心殿暖閣內炸開,無論是方才還急急通傳殿外事端的內侍,還是照拂百裏婧起居的宮女們,立時噤聲,皆垂首靜候大帝的反應。

帝後雖尚未大婚,可這畢竟是大帝的第一個孩子,凡初為人父者,多少有些喜悅。然而,大帝並沒有欣喜若狂,他的擔憂寫在麵無表情的傾世姿容上,如同太醫的欲言又止。

“孕多久了?”大帝望了一眼帳中的朦朧消瘦身影,問道。

“回陛下,娘娘有孕足一月。”太醫如實答道。

足一月……那,便是那天夜裏……

君執仍舊注視著龍榻上的女人,她未曾轉身,還是麵向裏睡著,一絲反應也沒有,仿佛這孩子跟她毫無關係。太醫語氣驚慌,又隔得那般近,他知曉她聽見了,可她如今……

君執不願往下想,也不能繼續開口問。

收回看向龍榻的目光,君執率先朝暖閣外走去,太醫在宮中待久了,見多了世麵,知曉有些話大帝不肯讓娘娘聽見,便識時務地跟了上去。

待出了暖閣,君執終於無顧忌地問起:“以寡人同皇後的身子,腹中胎兒能否保住?若生下來,又能有幾分康健?”

他二十五歲初得子,本已是不年輕了,應當越發龍顏大悅才是,可他太清楚他自己同她的現況,他連孩子的母親尚且保不住,如何還能去想保住孩子?

太醫不防大帝問得如此直擊要害,垂首沉吟著答道:“這……陛下明鑒,老臣不敢妄言,娘娘身子太虛弱,加上一心自棄,何時康複都尚未可知,若是懷了龍子,恐怕……也會早夭。”

君執聽罷,別開頭去,望了一眼窗外,越發覺得春寒瑟瑟。他近來信了因果之說,因他前半生造殺孽太多,才換得今日困境,妻兒病弱,難保性命。

“……若不要這孩子,能否除得幹淨,不傷她的身子?”

太醫等了許久,才等來到大帝開口,卻讓他十分為難,思索了一番才道:“胎兒與母本為一體,墮胎等同割肉失血,陛下……若執意不保胎兒,老臣隻能盡力為娘娘調養……不敢欺瞞陛下。”

孩子生下來,她的身子會受不了,已經瘦成那個樣子,飛一吹便能飄走,用什麼去養護胎兒?更何況她恨他入骨,他的孩子,她又怎麼肯要?

若不要孩子,亦會損傷她的身子……

進退兩難,無路可走,唯一可恨的便是他,可恨他讓她有孕,可恨他無法替她受苦。

聽罷太醫的話,君執沉默不語,顯然正在思量,太醫便隻好耐心等著。

約摸過了一盞茶的工夫,君執總算有些回過神來,那雙寒波生煙般的黑眸盯著窗外:“外頭怎麼了?何人喧嘩,擾了皇後清淨?”

老太醫咽了口唾沫,卻是不敢答,這嘈雜聲自他入殿為皇後娘娘診脈時便已有了,奈何陛下方才六識盡失,竟全然不曾聽見。

內侍忙應道:“啟奏陛下,太後娘娘說倘若陛下不肯相見,便在殿外不走了,若陛下執意要……”

家事國事,諸事繁雜,擾得君執頭痛欲裂,他幾乎有些不能承受,誰說為帝王可君臨天下為所欲為?

錯了,為帝王最是難脫束縛。天下人仰首望著他、跟隨著他,他若是全憑為天下人之心而活,怕是早已死去多時。

“太醫,去備藥吧,寡人要皇後活著,孩子留不得。若傷身難免,便尋最穩妥的法子……”君執從不是優柔寡斷之人,即便被束縛住手腳,仍舊殺伐決斷,覓出最合時宜的法子。

太醫未曾想大帝竟全然不顧外頭太後娘娘的等候,仍舊一心念著那位皇後娘娘的安危。但就那位娘娘目前的身子骨來說,生子比滑胎凶險得多,大帝此舉,著實考量周全。

“陛下,皇後娘娘孕足一月,此時滑胎最易清除幹淨,對身子損害也最小,老臣這便去備藥……”太醫不敢多耽擱,忙躬身退下。

“陛下,您換身衣服吧……”內侍見太醫離去,這才輕言勸說道,“待會兒進去探望娘娘,也是要……”

君執這才發覺身上仍舊穿著髒了的便服,他望了一眼暖閣的門,著實有些不願踏入。

“嗯,更衣吧。”君執收回目光,朝浴池的方向緩步走去,坊間稱他弑父奪位,心狠手辣,如今他親手殺子,再添一樁罪過,也不怕擔了這些虛名。

沐浴更衣畢,君執出得浴池時,見有宮女在外等候,神色倉皇:“陛下……”

君執認識這是在百裏婧跟前伺候的宮女,此前他已有太多經驗,每每見了她們,皆有事發生,因此,不等那宮女道出何事,君執已大步奔了出去。

他闖進暖閣時的動靜太大,一眾宮女被嚇了一跳,待瞧見是大帝,忙跪了下來:“陛下……”

出乎意料,暖閣內並未再生事端,也無血腥味道,君執的目光被龍榻內的情景攝住,有些不敢相信——

龍榻上擺了張小幾,幾麵上放了珍饈數盤,有糕點有湯水有菜有肉,香氣撲鼻而來,而那個病了數月消瘦不堪的女人,蓬頭垢麵地靠坐在小幾前,旁若無人地大口吃著那些菜肴糕點,連他進來,也未曾抬頭瞧上他一眼……

君執的步子定住,隔了好遠看她。

一旁的宮女支支吾吾地解釋道:“陛下,娘娘忽然說餓了,要用膳,奴婢們便讓禦膳房弄了膳食來,也不知娘娘能否……”

宮女們之所以緊張,是因為自從百裏婧住進這清心殿起,從未開口說餓說渴,才入宮的時候還好些,後來越發連話也不肯同任何人說上一句了。

方才,忽然自己開口要飯吃,不論她是餓了還是渴了,這種情形也著實讓宮女們害怕,無論吃或不吃,總要得了大帝應允,她們才能遵命。

君執聽罷宮女的話,神色未變,也未曾質問一句,那雙黑眸一瞬不瞬地望著她狼吞虎咽的樣子。

“咳咳……”吃得有些急了,百裏婧嗆了一下,君執忙走上前去,在龍榻上坐下,大手輕拍著她的背:“慢些吃……”

他從前哄了她多少回,隻盼她能吃些東西,可每每都要他強喂才肯吞,無論吃還是喝,君執已習慣她的不聽話反著來,甚至已習慣她隨手將一旁的碗碟都丟出去。

可他這會兒拍著她的背,百裏婧卻並沒有抗拒躲開他。

“餓急了?”君執寬容地笑,並不問她為何有異常。百裏婧的唇邊粘著糕點的碎沫,君執用手替她摘掉,卻沒有將指尖的碎沫抖開,而是理所當然似的放進了嘴裏。

一嚐,君執便皺了眉,轉頭對外道:“這桂花糕太甜,皇後不愛吃甜膩的糕點。”

“是!奴婢記下了。”宮女們應下,又偷偷麵麵相覷。

陛下同娘娘一會兒水火不容,又是流血又是命在旦夕,這會兒怎的忽然變了個樣,娘娘乖順,陛下溫柔?她們本就忐忑不定的心,著實受不住這冷熱交替的煎熬。

越是安靜,越隻能聽見細碎的咀嚼聲,百裏婧吃著吃著,破天荒肯抬頭瞧君執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