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股掌之中(1 / 3)

晏染,白嶽,白蒼,晏氏家族,滎陽白家,當朝皇帝,太後,國舅爺……

北郡藥王念出的一長串名字,給了百裏婧偌大的一張圖譜,圖譜上沒有線,隻有一個個不連貫的點,她需要北郡藥王繼續在這張圖譜上作畫,將他們串連起來。

百裏婧未曾見過北郡藥王口中所說的父母,單聽名字,她像在觀摩旁人的故事一般,不知是她冷血,還是確無骨肉之情,她對生母晏染的死,還起不了重重哀思。

想要再往下聽,北郡藥王卻頓住,不發一言。

“這些便沒了?”百裏婧好笑地問,“神醫說書的本事可不如醫術高明。”

北郡藥王已被逼到絕路,直麵二十年來的痛楚,他沒想過再躲,苦笑道:“故事太長,不知從何說起。”

“就從我母親的死開始說吧,或者從我如何流落他鄉開始說,還有,神醫似乎從這個孩子身上看出了什麼,她是否有什麼特別之處?”百裏婧沉著冷靜,居然還記得有一個梵華,連方才北郡藥王的異常神色也沒忘記。

北郡藥王顯然對前半句問存心躲避,隻回答了後麵一句:“她身上中了一種蠱毒,這種蠱毒自她出生之日起就已被種下,作尋人之用。”

怕百裏婧不明白,北郡藥王又解釋:“山中獵戶常有以犬作搜尋獵物之用,與此法類似,若是自嬰兒出生之日起便加以訓導,以蠱毒催生人的五感,他們會比獵犬更通搜尋之法。況且人的壽命很長,隻要一日不死,一日便會有搜尋之可能。”

“她身上有中蠱的跡象,且恐怕中此蠱毒之人並非她一人而已,千絲萬縷的子蠱散落,是絕望之中遍地撒網的意思。”

世上多的是她不知曉的事,百裏婧聽罷,雖覺不可思議,卻也並未過多驚詫,而是望向梵華笑問道:“如此說來,她粘著我不肯放手,是因為我便是她正在搜尋之人?一旦找著了我,蠱毒發作,她的命已保不住了?”

北郡藥王搖頭,又探了探梵華的耳後,才道:“下蠱之人,並不希望秘密泄露,被種下蠱毒的嬰兒,自出生之日起便隻為尋人而活,若在尋人途中忘卻命令嫁人娶妻,則會蠱毒發作而亡,以示懲戒。”

“若是一生尋不到那個想要找的人,她便一輩子不能嫁人生子,輾轉飄零,日複一日?”百裏婧點出了蠱毒的殘忍所在,見北郡藥王不語,她旋即笑了:“真是無奇不有。既然她並非蠱毒發作,為何昏厥過去?”

北郡藥王道:“我方才為她把過脈,應是她少時身子受過重創,顱中記憶被封住,蠱毒也遭壓製,暫忘卻了任務。許是今日見著了你,蠱毒蘇醒,記憶複蘇,身子撐不住才暈了過去,並無大礙。”

“如此說來,神醫萬分確信她要找的人是我?”百裏婧步步設局,將北郡藥王繞了進去,“為何是我?又是何人在尋我?神醫的語氣可不隻是隨口一說那般簡單。”

見北郡藥王不言,百裏婧自己為自己解惑:“莫非尋我之人,便是神醫所言的那個晏氏家族?”

北郡藥王唇角抖動,與她的目光對視,沒出聲,等同默認。

北郡藥王的一言一行,讓百裏婧知曉,他比君執更清楚過往的恩怨,百裏婧自然得抓住他。

在她的孩子出生之前,她必須要找到足夠的倚仗,無論是她的身世,還是可以利用的一切,她都不會輕易放過。隻要手裏多一分籌碼,她便多一分勝算。

百裏婧見狀,也不催促,隻在龍榻前踱起了步子,手撫著小腹,滿臉將為人母的慈愛,她不急不緩地笑道:“神醫或許是有什麼苦衷不肯對我全盤托出,我也不好再逼迫。這孩子是丞相的人,跟陛下也十分投緣,神醫若是能治,便給她治治,讓她早些醒來,我也好解釋得過去,倘若她死在這裏,我的臉上不太好看。”

她退後了一步,給了北郡藥王足夠的時間去冷靜。

北郡藥王望著她的側麵,那與晏染相同又不同的麵孔和笑容,瘦骨嶙峋的手……他驀地垂下頭,沉默地為梵華醫治。

大約過了半柱香的時間,北郡藥王收了手,起身道:“她一會兒便可醒來,除了蠱毒須由下蠱之人來解之外,無甚大礙。”

北郡藥王一抬頭卻見百裏婧在望著他,或許是無意之舉,又似乎在等他看向她。

果然,她笑道:“神醫是我父親的兄長,如此說來,便是我的伯父了,我不曾見過我的父親,不知我的父親是否與神醫很相像?”

她不去追究身份的真偽,北郡藥王說是什麼便是什麼,她似乎已全然相信。如此脈脈溫情一問,帶著女兒對父親的憧憬,問得北郡藥王眼角泛濕,幾乎不能自已:“是,我和你父親長得很像。”

“為何我卻覺得神醫與我的母親更為相熟?”百裏婧的每一句話都像是試探。

“……”北郡藥王一聽她說起母親,唇角再次抖動,整個人都不對勁了,他的手又不自覺按向了胸口,沒再回避,順著她答道:“我……是你母親的師兄。在她離開鳴山之前,她很……相信我。”

最後幾個字,北郡藥王哽咽著說完,以至於聲音含糊不清。百裏婧仿佛聽不出他們的故事有多複雜,無心追究晏染喜歡誰,隻是似乎她抓住了她想要的:“既然神醫是我父親的兄長、母親的師兄,想必也可能是他們二人的媒人了。憑著這一層淵源,神醫才對我這個小輩格外愛護,隻是不知,當我這個小輩孤立無援時,神醫會向著你的外甥,還是向著我這個侄女呢?”

百裏婧直截了當地劃清界限,將她同君執之間分得清清楚楚,毫不掩飾地告訴北郡藥王,她如今的處境並不穩妥,她肯說出來,便是在尋求他的幫助。

北郡藥王沒有猶豫:“晏染隻有你一個女兒,就算是死,我也會護你周全,其餘凡塵俗事對我來說,並不重要。”

這一番話,便是北郡藥王的承諾,百裏婧無論信任他與否,此時此刻算是有了一方援助,她笑起來:“多謝伯父憐愛,我這腹中的孩子還要多指望伯父的醫術保全。”

“好,本就是應該的,你不必謝我。”她連稱呼也隨即改了,逼得北郡藥王無法自處,眼神躲閃。

百裏婧雖不清楚那些未說出口的恩怨,可她多的是機會問個明白,便不再耽擱工夫,看了一眼偏殿入口處的屏風,道:“這孩子快醒了,陛下興許也該回來了,還請伯父忘了你我說過的這些話,莫要讓陛下起了疑心。”

北郡藥王卻未忘記來此的初衷:“我先為你把把脈,瞧瞧今日身子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