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夜漫漫無際,最親密的時刻,她吻過他身中九箭時留下的傷疤,他的唇流連她後背那朵亦疤痕、亦胎記的鹿桑花……
窗外下著雪,龍榻上滾燙,燙得彼此呼吸不暢,雲端漂浮時,必得攀附著另一人才得以求生。
情事最無道理,能讓心存芥蒂的夫妻無間到好似融為一體,不分你我。也隻在這時,君執才能繼續發狠,咬著他的妻瑩白的耳垂,逼她說著愛他想他的軟話,逼她屈從於他的力道,逼她在愛護孩子之餘,分他一點點親密。
等到君執盡興,他的妻縮在他懷裏已奄奄一息,她連呼吸都帶著喘,輕輕淺淺地吹拂著他的脖頸。
“婧兒,抱你去沐浴?”君執低頭吻她的耳側,用略帶不穩的嗓音哄。
百裏婧搖搖頭,抱著他未動。
她太久沒在他懷裏,越是親密,君執反而越發笑不出來,去歲冬月攜她入長安,也是這般大雪紛紛,轉眼人事已變,他們已有了孩子,是否算得老夫老妻?
將懷中人擁得更緊了些,與她呼吸相聞:“今夜怎的如此黏著朕?”
“陛下不喜歡?”她輕笑,反問。
“朕盼你夜夜都似今夜才好……”他不再多言,隻吻她的唇,又惹起火來。
百裏婧迎著他的吻,輕車熟路地撩撥,今夜風緊雪大,隻適合抵死纏綿。
四更時分,宮人進來稟報,道君傾哭鬧,乳娘哄不好,來請皇後。
百裏婧要起身,君執沒鬆手:“婧兒,你睡著,朕去瞧瞧。”
他的手陡然握得那麼緊,幾乎將她的腰掐斷,百裏婧不動聲色,隻抬手摸了摸他的臉,笑道:“隻能我去,傾兒鬧起來隻認我,陛下累壞了,睡吧,天快亮了。”
半昏半暗中,君執的眼神格外清醒,外頭雪光大盛,似乎天早已亮了,他又追了一句:“朕同你一起去看傾兒……”
百裏婧沉默,唇角彎起一絲弧度,輕輕吻了君執的眼睛:“不用了。陛下多保重自己的身子,我會照顧好傾兒。”
她說著,沒再拖泥帶水,男人再狠的力道,終究不願弄傷她。她走得輕而易舉,離了龍榻,穿戴整齊,一麵係著披風,回頭望了君執一眼。
君執一人躺在偌大的龍榻上,側身麵朝她,雙人枕、龍鳳被皆空了一半,怎麼看都不會暖。他的眼神,始終望著她。
百裏婧折回來,上前替他將被角掖好,柔柔笑道:“今日大雪,陛下多添衣。”
她穿的是西北小國進貢的貂裘大氅,風雪再大,這宮裏何曾用得如此厚重衣物?不過是去看看孩子,不必出清心殿。
掖好被角,百裏婧直起身,手卻被君執一把握住,他握得很急,像是怕再也握不住,他的手很涼,比第一次牽她的手時還要冷得多。
“婧兒,長安城的朱雀街年年除夕夜都會放煙火,熱鬧非凡,去歲你不曾見過,今夜朕帶你去瞧瞧。”
“除夕夜宴的胡姬很美,有一種葡萄美酒口味不錯,甘甜香醇,盛在夜光杯中煞是好看,朕想在除夕夜與你共飲一杯。”
“海棠苑裏的梅花開了,今年朕預備設踏雪尋梅宴,為文武百官的兒女牽一牽姻緣,但似乎此事由婧兒來做更好。”
“朕命人為傾兒打造了一支血珀的哨子,除夕夜……”
君執兀自說了好些話,每說一句,他的笑便深一分,直視著百裏婧的眼睛,望她能作回應。
百裏婧也笑著,眉眼卻黯淡下去,她反握了握他冰涼的手,抿了抿唇,輕輕道:“陛下,願你長命百歲,百歲無憂。”
她不祝他萬歲萬萬歲,不祝他壽與天齊,她隻給他最尋常的祝願,不似臣民,不過枕邊人。
說完這句,百裏婧抽回了手,轉身朝清心殿外走去,再沒回頭看他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