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夏滬生進來,董會堂趕緊站起身:“生哥……”他不敢看夏滬生的臉,低著頭,腿有些發抖。
夏滬生坐在沙發上,心裏不停地告誡自己:“讓他把話說完,千萬不要跟這種小人發脾氣。”憑他對三兒的了解,他不過是想撈幾個小錢而已,真的想敲詐他,他還沒這個膽子。
他不說話,三兒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兩個人就這樣沉默著,客廳裏幾乎能聽到他們的喘息聲。
到底是三兒扛不住了,他的臉色由紅變白,由白變黃,表情顯得相當複雜:“生哥,你……你讓我來……我就來了,那事,你看怎麼辦,我聽你的……”夏滬生眯著眼睛,一句話也不說。
眼前的這個三兒,比夏滬生小了十多歲。在夏滬生的記憶裏,三兒是個窩窩囊囊的人,從小說話就笨笨喀喀的,身體也不是太壯實,常生病。
三姨在世的時候,給後夫帶的幾個孩子中,她最關心的就是這個三兒,她覺得三兒膽小,身體又弱,怕別人欺負他。
那時候的三兒剛讀小學,夏滬生已經考上了高中。有一次,夏滬生跟母親到三姨家去,吃了頓飯就回來了,到家後才發現上衣兜裏學校獎給他的那隻鋼筆沒了。
他懷疑是三兒拿的,要去找三兒問,母親說什麼也不讓。他越想越生氣,第二天,一個人偷偷跑到三兒所在的村辦小學,在門前堵他。
“三兒,你看見我的鋼筆了沒有?”他盯著三兒的眼睛。
“生哥,我……”三兒心虛了。
三兒摘下書包,從裏麵摸出夏滬生的那隻筆:“我不是偷的,是你自己掉下來的……”怕夏滬生打他,三兒自己先哭了。夏滬生一把奪過鋼筆,轉身就走了,從此他再也沒到三姨家去。
三姨去世的時候,他正在讀大學,家裏沒把這個消息告訴他。為了鋼筆的事兒,夏滬生也後悔過,可時間長了,便慢慢地忘掉了,要不是這會兒看著三兒生氣,也不一定能想起小時候的事情。他清了清嗓子,三兒知道夏滬生有話要問他了。
“三兒,你現在挺有出息啊?”夏滬生的聲音冷冰冰的,三兒聽著心裏直發毛,臉上卻堆著諂媚的笑,讓夏滬生從心裏覺得惡心。
“生哥,開玩笑了……我這樣的,有啥出息,對付著活著就是了,哪像你生哥,跺一腳,清水市都亂晃……”
“你用不著拍我的馬屁,我現在是有事求著你了,你想幹什麼直說吧?”夏滬生的臉還是陰著,看上去真的挺嚇人的。
“我……我哪敢幹什麼,還不是憑……憑生哥賞點……”三兒的情緒逐漸穩定下來了,腿肚子不像剛才那樣打轉了。
“房子我已經轉給別人了,你說吧,要多少?”夏滬生幾乎是一字一句地說出來的。
“這個……我的意思,打電話那會兒,都跟生哥說了……”三兒把頭緊緊地抵在沙發桌上。
“我實話告訴你,三兒,你就別做夢了,那樣對你沒什麼好處!”夏滬生突然提高了聲音。
三兒抬起頭,臉上呈死灰色,眼裏卻是那種貪婪的光:“生哥,我這也沒……沒辦法,要不是窮,誰會這樣哪,你說是不是?我知道生哥,你心裏有氣,我,我也知道自己,不是什麼好東西,可你看我那個家,再有一點辦法,我也不幹這缺德事兒……”
“行了,行了,你別來這套了,我跟你說實話,給你兩萬塊錢,辦完了事,別讓我再見到你。”夏滬生說話的時候,眼睛都紅了。
沒想到三兒沉默了一會兒,說出了一句讓夏滬生大吃一驚的話:“生哥,這事我看也不是急的事,你再想想,隻要生哥一句話,我馬上就到,不會耽誤你的事……”說完,三兒站了起來。
夏滬生覺得頭上的血直往上湧,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看起來三兒真要和他頂到底了,當初怎麼就沒想到三兒會變成這個樣子呢!原以為三兒拿他給的一萬五千元錢,會感激他一輩子的,想不到竟然要敲詐他……
這些年,夏滬生一直覺得自己不含糊,沒有什麼他想做而做不到的事,可是這個董會堂真讓他無從下手了。他心裏比誰都明白,和一個一無所有的對手爭鬥,勝利和失敗的結果是一樣的。如果真逼急了,這條瘋狗到處亂咬,麻煩可就大了;可真的認了,又不甘心,難道他堂堂的夏滬生,就這麼被一個無賴給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