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被剪下來的長發,我才發現,幾個月裏我頭發完全花白了。
我抓起一根白發,放在眼前仔細地看。那頭發裏是空的,就跟我的心、我的眼神一樣空。
理完發,老爺子又要求人家給我染發。
染完以後再照鏡子,是比剛才年輕多了,但那是假的。當一個人需要用染發顯示年輕時,說明他真的老了。
我提議搬離了團結湖,我實在無法再麵對那些回憶。
我們搬回了左家莊。以前我搬離這裏,是因為不想麵對那些回憶;現在我搬回這裏,是因為已經沒有什麼可回憶的了。
我又開始上班了。
老板沒有食言,依舊為我保留著職位。負疚感一直折磨著他。不僅為我保留了職位,還出於心理補償考慮,讓我掛了個副總級別。
我還是幹著原來的工作,但拿著介於部門經理和副總之間的薪水,換了私密性更好的辦公室。公司開大會時,我從前排坐到了主席台的邊緣。別人對我的稱呼,也從李經理變成了李總。
然而我不在意這些變化。雖然這種晉升曾是我夢寐以求的,但現在已經無所謂了。無論是李總還是李董,都沒有意義——即使不是讓我高升了而是打發我去掃廁所,在我如死水一般沉寂的心裏,都不會再蕩起哪怕一絲漣漪。
我是單位裏唯一沒有自己駕車的“總”,每天擠公交、擠地鐵、攔出租車上下班,依舊朝九晚五。隻是,每當路過她曾在的寫字樓時,我都忍不住會向上注目,就好像清爽如夏日裏一葉薄荷的她,依舊穿著杏色短裙、淺金色魚嘴鞋站在落地窗邊向下張望一樣。
是,我真希望當初她不認識我,依舊過著她自己的生活,按著她自己的軌道前行,永遠不要和我相遇。我隻想做一名路過她樓下的匆匆過客,隻要她能好好地活著。
我終於勸走了父母,我需要獨處一段時間。
見我漸漸振作,父母千叮萬囑後回去了。他們走後,我第一件事就是回到了孫倩的房子裏。
有一段時間沒來了,房子裏積了灰。
我認真打掃每一個角落,認真擦拭每一件擺設,累倒精疲力竭。
我站在客廳牆上那幅《巴山夜雨》前,久久凝視著,回憶著。
“我覺得這幅畫的意境,很符合李商隱的一首詩。”當時,我側臉看了看她,發現她又做出了雙手交叉抱在胸前那個動作,就如我第一次遇見她時那樣。
“哦?你也覺得?”當時,她驚訝地看了我一眼。
當時,我也驚訝地回望了她一眼。莫非,我們都不約而同地想到了同一首詩?
當時,她喃喃地讀道:
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
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
當時,我倆忍不住相視一笑。
當時,當時……
亦真亦幻
我穿梭在時空之間
一幕幕往事
遊絲般閃現在眼前
轟鳴的雷聲
在耳旁漸近漸遠
像沒有生死的界限
橫亙在你我之間
時隱時現
那夜雨霧縹緲如煙
你我都渴望
找到自己的另一半
溫柔的燈光
映著你秀麗的臉
一道閃電劃過夜空
照亮淒暗的心田
忽明忽暗
你消失在轉身之間
隻留下背影
離我也越來越遠
淚雨衝刷著
曾經發過的誓言
激情的火從此熄滅
就仿佛死水微瀾
我又坐到次臥床上,回想那晚她跑到我床上的情景。她還有一些不常穿的衣服沒有拿到我那裏去,我把它們找出來,深深地嗅著,希望能透過樟腦味嗅到她的體香。
那晚我沒有離開,等待她再次推門而入。
那晚她真的來了。
她穿著絲質睡裙,微笑著坐到我的身邊:“守傑,外邊打雷,我好怕,今晚你陪我吧。”
我說:“外麵根本沒有下雨,你騙我。”
然後我把她摟在懷裏,撫摸著她的長發:“你找什麼呢?”
她衝我調皮地一笑,舉起了一個粉紅色的杜蕾斯。
“不,咱們已經是夫妻,咱們不需要這個。”我把那套子扔在一邊,和她深吻。
“守傑。”
“嗯?”
“你說,愛情,究竟是什麼呢?”
“愛情,是兩個相近的靈魂,在無限感覺中的和諧交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