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侯爺文韻足,給賜了個雅致的名字——洗筆池。

今天天陰,襯得洗筆池也如一灘死水一般,沒什麼生氣。近岸的水麵上漂浮著幾片沒撈上來的枯黃荷葉,蕭瑟之景。

“姑娘,荷葉有什麼好看的?”粟米隨著鶴葶藶坐在湖麵的小亭子裏,苦著臉,“外麵多冷,咱早點回故園多好,屋裏還有火盆和點心。”

“荷葉好看的,秋陰不散霜飛晚,留得枯荷聽雨聲。”鶴葶藶搖搖頭,跟她慢慢地念,隨後轉了半邊身子,指向背後長開了的小圓荷葉,草綠色的,青蔥可愛,“小荷才露尖尖角…”

“早有蜻蜓立上頭。這個奴婢知道。”粟米捂著唇笑,“感情姑娘是詩意來了才到湖邊坐的?姑娘真有才情。”

“不是的。”鶴葶藶看了她一會,又搖了搖頭,“我是早上時不小心折了姨娘的山茶花,怕惹她生氣,出來躲災的。我想著,再晚回去一會,姨娘的氣就多消一點。”

“呀…怎麼會是不小心,姑娘是又調皮了。”粟米驚呼一聲,又笑起來,“那花呢?反正折都折了,不如戴上。”

“喏,在懷裏。”鶴葶藶小心地把衣襟裏的茶花取出來,由著粟米給她簪在頭上,羞澀地紅了臉,“好看嗎?”

“姑娘好看,姑娘肯定是上京最好看的姑娘。”粟米呆瞧著她,悄聲咽了口口水,“奴婢就說,茶花配姑娘,肯定美極。”

確實是美極,茶花豔麗,更顯得她的臉色白皙紅潤。柳葉眉,杏仁眼,小翹鼻,還有櫻桃口和瓜子臉。頸子修長,唇角帶笑,十五歲的姑娘,正是最好的時候。

鶴葶藶長得溫婉而俏麗,一顰一笑間,恬靜可人。蔥白似的指頭撫上茶花瓣,眸光流轉間,有種歲月靜好之感。古人說,腹有詩書氣自華,這話一點沒錯。

“瞎說,你在侯府呆了這麼久,一共出過幾次門見過幾個姑娘。”鶴葶藶點她的額頭,佯怒,“你這丫頭忒壞,誇人都不誠心。”

姑娘和丫鬟在小亭子裏笑著逗樂,銀鈴似的聲音隨著風飄過來傳到水麵上,像柄小錘子似的,砸的江聘的心一個顫悠。

聞聲識美人。笑聲清脆好聽的姑娘,心腸不會太壞,長得不會太差。

這話是天橋街茶館說書的小謀仙告訴他的。江聘還記得他當時說出這句話的表情,搖著把漏了洞的破扇子,眼睛眯起,意味悠長。

“哪天你遇到了憑聲音就能讓你邁不開步子的姑娘,你可以去看看她的臉。對上她的眼睛的那一刻,說不定,你就會陷進去了。”

小謀仙是個老流氓,這是整個天橋街都知道的事。對於他的話,江聘從來沒放在心上。

在他的眼裏,一直都隻有吃喝玩樂才是正事,姑娘什麼的,他根本沒興趣。有那時間去看姑娘,還不如賭兩局色子,至少能賺幾十兩銀子不是。

但是今天,江聘耐不住了。

說起來,這是個倒黴的日子,萬裏挑一的倒黴。他本來和往常一樣,上了半堂課就從書院逃了出來,騎著馬直奔東街的劉記吃烤羊腿。

誰能想到,劉記還沒到,街邊就躥出了兩條惡犬。涎水垂了有半尺長,眸色幽綠,眼帶凶光。惦記著他的大腿肉似的,衝著他的腳蹬子一個猛子就撲了過來。

馬兒也是個不中用的,受了驚揚蹄把他摔在了地上就跑了。帶它去打獵時都沒見它那樣迅捷。

江聘坐在地上,眼看著兩條狼犬衝著他逼近,心裏也沒當多大回事。不過兩條狗而已,他三歲習武,十二歲就能靠著雙拳以一敵六把街頭欺負他年紀小的混混打得娘都識不得,現在還怕這兩條畜生?

世事難料,當其中一條狗衝後方嚎了一嗓子召喚出了另外十餘條狗的時候,江聘就知道,事情難辦了。

單打獨鬥對十幾條大漢,他還能壯著膽子試試。但對了十幾條不知餓了多久的狼犬,還是快些跑的好。

四條腿的跑起來確實是迅速,江聘用盡了全力穿了兩條街才終於甩開了狗群。本以為沒什麼事了,剛想要歇歇,這就聽見後方傳來了陣急促又興奮的呼吸聲。

回頭一看,正是那條領頭的狼犬。

前方是道高牆,狼犬撲上來,江聘也管不得什麼私闖民宅流放三年了,趕緊手腳並用地爬到了牆頭。

狼犬蹲在牆根底下,吐著舌頭看他。他心裏有些得意,可還沒來得及笑兩聲,一陣風吹過來,江聘手軟腳軟的,一個沒留神就跌下了牆頭。

樂極生悲。下麵竟是泊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