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這隻是一場因為黨爭才倉促發起的戰爭,料想勝率不高,那麼將士們的犧牲就會顯得毫無意義。
“哎,朝中公卿又怎會沒有勸諫?”
臧洪歎息一聲,從懷中拿出了一封書信,遞給雲長。
雲長接過書信,隻見信封上麵寫著‘蔡邕書’三字。
字體優美而不失剛毅,誘惑而不失正氣,哪怕雲長不懂書法,也知道寫信之人必定是書法大家。
“蔡邕,莫非是大儒蔡邕!”
很快,雲長就想起了蔡邕究竟是何方名士,不由失聲驚呼起來。
“正是蔡議郎。”
見出身平凡的關羽居然知道蔡邕,臧洪心中雖然疑惑,倒也沒有多想。
起來,蔡邕身為士大夫自然同情黨人,不過好在蔡邕精通音律、才華橫溢,靈帝本人喜愛辭賦,這才對蔡邕頗為大度。
這也是為什麼,哪怕蔡邕屢次直言進諫未被采納,卻仍然留在朝中為官。
知道這封書信出自於蔡邕,雲長不敢怠慢,鄭重拿出書信讀了起來。
隻見信中寫道:
夫征討殊類,所由尚矣。
然而時有同異,勢有可否,故謀有得失,事有成敗,不可齊也。
夫以世宗神武,將帥良猛,財賦充實,所括廣遠,數十年間,官民俱匱,猶有悔焉。況今人財並乏,事劣昔時乎!
自匈奴遁逃,鮮卑強盛,據其故地,稱兵十萬,才力勁健,意智益生;加以關塞不嚴,禁網多漏,精金良鐵,皆為賊有,漢人逋逃為之謀主,兵利馬疾,過於匈奴。昔段熲良將,習兵善戰,有事西羌,猶十餘年。
今育、晏才策未必過熲,鮮卑種眾不弱曩時,而虛計二載,自許有成,若禍結兵連,豈得中休?
當複征發眾人,轉運無已,是為耗竭諸夏,並力蠻夷。
夫邊垂之患,手足之疥搔,中國之困,胸背之瘭疽,方今郡縣盜賊尚不能禁,況此醜虜而可伏乎!
昔高祖忍平城之恥,呂後棄慢書之詬,方之於今,何者為甚?設山河,秦築長城,漢起塞垣,所以別內外,異殊俗也。苟無蹙國內侮之患則可矣,豈與蟲蟻之虜,校往來之數哉!
雖或破之,豈可殄盡,而方令本朝為之旰食乎!
……
略顯吃力的讀完這封書信,雲長對於蔡邕卻是敬佩起來。
蔡邕並沒有靈帝想要征討鮮卑是錯誤的決定,隻是時候不對,貿然征討勝負未知。
為此,蔡邕不遺餘力的舉例。
先是以漢武帝之神勇、麾下將士之勇武、朝廷賦稅之充實,北擊匈奴幾十年也導致朝廷人才匱乏,甚至連武帝都要下罪己詔承認自己的錯誤。
如今朝廷財政匱乏,根本不能與武帝時期相比,更不能輕啟戰端。
況且如今之鮮卑已經占據匈奴故土,擁兵十數萬,再加上朝廷關塞不嚴,導致精鐵等戰略物資被賊人獲得,更助長了鮮卑人實力,甚至超越了以前的匈奴。
當年有段熲這樣的良將,掃滅羌人仍舊耗費十餘載,夏育、田晏才能不及段熲,鮮卑又不弱於羌人。
兩人為了建功虛報兩年即可平定鮮卑,若事不能成,反而會遭致連年戰亂,耗盡國庫。
邊境之事僅為患,中國之事才是大患,如今郡縣盜賊四起,朝廷連這些盜賊都不能剿滅,更何況那些鮮卑人呢?
可以毫不誇張的,蔡邕對於各方麵局勢都分析的十分到位。
本來雲長隻是憑借直覺,認為此次遠征鮮卑有些蹊蹺,倒也並不覺得真的會慘敗。
然而看到蔡邕深入淺出的剖析以後,雲長對於這次遠征卻失去了信心。
“蔡議郎乃家翁好友,這封信就是蔡議郎給陛下的奏疏,奈何蔡議郎如今人微言輕,陛下根本沒有采納。”
如今的蔡邕雖然已經名滿下,官職卻並不高。
況且一手提拔蔡邕的前司空橋玄,也因為黨錮之禍憤然辭官,這就導致黨人在朝中勢力越加衰弱。
“本來這場戰爭,陛下隻準備派遣夏育、田晏兩位將軍領兵,也是朝中諸公多方斡旋,才讓家翁領兵一萬由雁門郡出塞。”
到這裏,臧洪聲音有些唏噓。
雲長聞言,卻是在心中暗自冷笑。
那些朝廷諸公,看起來好像是為臧旻爭取領兵機會,其實也擔心夏育、田晏二人立了大功,那個時候宦官權勢將越發不能動搖。
是以,朝廷諸公才會派遣臧旻這個儒將協同出征。
就算最後真的大獲全勝,也並非全部是夏育、田晏的功勞,到底還是朝廷內部爭鬥罷了。
至此,雲長對於大漢那僅存的希望,亦是轟然崩塌。
“哎,不考慮各自立場,其實這次領兵最好的主帥應該是段熲將軍,或者前司空橋公亦可。”
“奈何二公都已年邁,無法再次領兵。”
到這裏,臧洪語氣中也有些意興闌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