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一
時至今日,朝代也許已是無從考證了,卻是有過那麽一段曆史——過去的事,均能算是曆史罷——是屬一段宮中的風流韻事也好,是對於愛情強烈的執念也罷,也都已成過往煙雲,被風一吹許就散得無處可尋了。
可於現世,或能算上一段值得留存的故事也未可知。
畢竟,發生過也存在過,愛過也痛過,於是,也就被人流傳了下來。
屈平,是當今聖上派給二皇子的一位老師,那時被稱為太傅。
雖姓屈名平,可並非是楚國那位“疾王聽之不聰,讒諂之蔽明,邪曲之害公,方正之不容,雖九死卻未悔”之屈平,卻也是一個勤勉修行,公正明事之人。
至於他對於那位楚時的丞相大人,也是敬仰萬分,從不敢拿之來與自身比較的。
不過年僅十九便為皇子太傅,已是聞所未聞。可那屈平才學品行修為,為人行事作風,為國兢業傾情,若為皇子之太傅,已是綽綽也有餘了。
二皇子姓東方名顥,並非嫡出,雖年僅十二,卻比普通人要早熟得多。也許是看慣了宮中陰暗晦澀之事,既不愛笑,對任何事也都是嗤之以鼻,完全不予理會的。
那一日,正是梔子花開,豔陽當空晴好之時,也是東方顥初次見到屈平之際。
由於時值盛夏,屈平隻著一襲素色襌衣,身材修長而且瘦削,但並不顯得單薄。陽光熙熙落落,正好灑在了他的身上、臉上,明暗甚是分明。
但見清俊臉容,流光眉目,還有那舉手投足間的一份淡然,就連同那頭上枝葉,也襯的熠熠生輝。
東方顥知道自己從未在宮中見過此人。
他本以為皇子的太傅,不是年事已高的糟老夫子,便是那些隻知道繁文縟節的達官顯貴,何曾想到來得竟會是這樣一位器宇非同尋常的青年公子。
微風徐徐,吹起了絲絲縷縷的發,像綢緞那般黑,像墨那般純。
清冷的是眼眸,像是看破紅塵卻又深陷之中,於是,那黑色愈發清明,那眼神愈發平靜。
兩人分別站在庭院兩端,屈平走到了明處,東方顥卻仍是在那樹蔭底下,一動不動。
一夜夢醒,夢中人卻依然在自己的身邊。
東方顥睜開眼,目光流轉,轉向那簾外之人。
又夢見了與他初次見麵的那一日,那是一個怎麽也醒不過來的夢。
夢裏來去,春秋已過了十載。
『屈平。』
曾幾何時,已從“太傅”的稱謂變成了直接喊他的名字。
隨著簾子的掀起,簾外之人便走了進來。
比起十年前,多了一份成熟,卻更增添了他那份凜然,還有一種自他的周身散發出的那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魅力,是無懈可擊且致命的吸引力。
『皇上。』
是的,十載之後,東方顥已然成為如今的王。
——天上地下,惟他獨尊。
『還記得我們初識的那一天麽?』
在屈平麵前,他甚少用“朕”,隻是屈平的一聲“皇上”已是將他們的身份劃清了界限。
『屈平記得。』
眼前的人,從少年成長為青年,從皇子變為皇上,卻離自己也是愈遠。
『還記得我說過什麽嗎?』
『皇上曾說過想得到天下。』
『還有呢?』
——如果我能做皇帝,你就是我的丞相。
——我不僅要得到天下,我還要得到你。
『臣不是在皇上的身邊嗎?』
屈平抬起頭,直視著東方顥。眼神依舊平淡從容,絲毫不動聲色。
東方顥看著這黑如墨的眼眸,如此冷然,沒有一點溫度。十年了,他仍然看不透也摸不透。
可是他想看透也想摸透,他愈是想,他便離自己愈遠。
一聲歎息。
『我們……還能回到從前嗎?』
『有些事,是無法回頭的,皇上。』
東方顥閉上眼。
『真是冷淡啊……』
幕一
每每上朝,眼看著屈平給自己屈膝下跪,口稱“萬歲”時,東方顥的眉總免不了會糾結起來。
曾經拿這件事和他商量過,可屈平隻淡淡地道,『我並不想成為特例,況且禮廢了容易,再建立就難了。』寥寥數語,便被駁了回來。
行禮完畢,便聽那右丞相魏奎元語態蒼老的聲音說道,『臣有事相奏。』
東方顥懶懶得靠著椅背,隻瞥了他一眼,語氣不甚好,『說吧。』
『前次我向皇上上奏請薦一個人為禮部侍郎,卻被屈大人駁了數次,隻是臣卻覺得那人確是個人才,此番想請皇上抽空見一見再行定奪。』魏奎元欠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