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波潾潾,晨風蕩漾,湖麵上漣漪處處,不時有水鳥野鴨在俯衝而下,或抓或銜,很快又帶著收獲展翅遠去。
不遠處,一條漁舟在水麵上輕輕搖擺著,撐櫓的是一位頭頂蓑笠的白須老翁,在他身後的舟裏,一個頭頂衝辮,身穿紅布兜,六七歲大的姑娘正在笑嘻嘻的逗弄著魚簍旁的幾隻鸕鶿,鸕鶿不時扇動著翅膀,帶起的水花落在姑娘的臉上,姑娘並不討厭,反而更加開心,嘴裏不時發出咯咯的歡笑聲,在靜謐的湖麵上傳得老遠……
遠處湖麵上輕霧朦朧,不時有大魚躍起又落下,打起一道道水花。
初升的朝陽停在遠方的山巒上,陽光並不刺眼,反而溫暖而柔和,淡紅泛金的光芒灑落湖麵,讓水麵上好似渡了一層淡淡的鎏金華彩,美得令人心醉。
搖擺的孤舟,撐櫓的老翁,扇動翅膀,不時落入水麵又飛起,吐出口中漁獲的鸕鶿,臉上掛著純淨笑容的幼童……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麼祥和安寧,就像是一幅渾然成的山水畫,在無形的大手下,輕墨淡筆間,就勾勒出了人間一切的美好。
“爺爺,爺爺!”突然,姑娘慌亂的叫了起來。
老翁急忙轉頭看去,就見姑娘正抬手指著一側的湖麵上,臉上神情帶著淡淡的驚恐之色。
老翁順著孫女兒的目光看去,瞳孔不由一縮。
那是一隻灰翎灰羽,單足獨立,停在水麵上的山鷹。
老翁從長在湖邊的村莊裏,對這座湖熟悉的仿佛自家庭院,以前他也見過鳥兒停在水麵上,但那些鳥兒都是些湖鴨鵜鶘一類的水鳥,山鷹立水,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
陽光照在湖麵上,光線略顯刺目,老翁抬手在眼前搭了個涼棚,細看過去,不由驚呼出聲。
原來在那山鷹腳下,還有一個半沉半浮的人影。
有人落水?
還是上遊戰死的兵卒屍體?
不過知道是死人,老翁反而不那麼驚訝了。
這幾年中原大亂,下板蕩,不知有多少勢力扯旗造反,勢力一多,必然就要打仗,而打仗就要死人。
老翁雖然身處窮山僻壤,但這裏畢竟是中原腹心之地,傳承久遠,就算是一個普通漁民也懂得許多道理,知道下一亂,必然烽煙四起,這種時候死多少人都很正常。
算上這具屍體,這幾年裏,他已經見過至少幾十個死人了。
人活得久了,再慈悲的心腸也會變得冷漠,老翁很快恢複了平靜,朝著自己孫女兒笑著安慰道:“妞妞,別怕,爺爺在這兒,大鷹不敢過來。”
姑娘聽了,心裏稍安,她瞪著一雙大眼睛,又朝那隻山鷹看了幾眼,才扭著脖子看向爺爺,臉上露出乖巧的笑容。
“爺爺,妞妞不怕。”
老翁嗬嗬一笑,誇道:“妞妞真乖,等爺爺起完網,回去給你買糖人吃。”
“糖人?”姑娘眼睛一下子亮了,瞬間把那隻山鷹扔在了腦後,焦急的叫道:“那爺爺快起網,快起網,妞妞要吃糖人!”
老翁笑道:“好好好,妞妞別急,爺爺這就起網。”
著,他轉過頭,用力撐了幾下船櫓,舟很快飄到了一處水麵,在一個灰色的浮漂前停下。
前兩日他在這裏下了一個掛網,一晚上應該能撈上幾十斤魚,差不多可以換十幾枚大錢,雖然近幾年來生活愈發艱難,但拿出一枚大錢來滿足一下孫女兒的願望還是沒問題的。
老翁捕魚幾十年,對在哪裏下網哪裏收網早已經了然於心,等舟一停,他馬上放下船櫓,從身旁撿起一個兩頭帶鉤的長棍,朝著水麵上的浮漂撈去。
“呦嗬,這網魚不少啊!”他剛一勾上浮漂,馬上就從手上觸覺感覺到了沉重,心裏不由一喜。
他試著抬了抬手,發現這網魚最少也得一百多斤,這麼重的網,他雖然能拖動,但船卻很容易被墜翻。
好在他打漁多年,對這種情況自然有應對的辦法,當下將手中長棍另一頭的鉤子掛在船頭,自己拿著船櫓走到另一邊,開始回返。
等船到了湖邊碼頭,再重的網也能拽上來,到時自然不怕翻船。
姑娘雖然才六七歲,但畢竟自生在漁家,一看爺爺的動作,馬上就猜到了是怎麼回事,當下歡喜的叫道:“爺爺,爺爺,是很多魚嗎?”
老翁哈哈一笑:“今運氣不錯,這一網最少有一百多斤,回頭扯塊布,給妞妞做一件新衣服。”
姑娘高興極了,興奮得臉通紅,脆生生的叫道:“還有奶奶,還有奶奶,給奶奶也做一件新衣服!”
“好,給你奶奶也做一件。”老翁喜笑顏開,連連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