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年打擊不能消滅毛文龍,後金便竭力勸降,許諾“將軍若來,位在佟附馬與遼東廣寧諸將”之上。後金軍缺少船隻又不習慣海戰,對毛文龍也是有心無力。
天啟皇帝升毛文龍為平遼總兵時,袁崇煥剛出山海關,還未建功。那時候,明軍一見後金兵就望風而遁,隻有毛文龍的軍隊能與後金打一打。毛文龍也因此受到朝廷嘉獎,擢升至佐都督掛將軍印,賜尚方劍。天啟皇帝提到他時從不叫名字,而稱其為“毛帥”。
前有袁崇煥,後有毛文龍,皇太極不敢放開手腳進兵遼西。皇太極即位之時,滿洲政權遇到了極大的困難,而明朝方麵也承受著不小的壓力。訓練一支既能守,又能戰,再能進一步收複失地的精銳野戰軍,需要相當長的時間。明清雙方都期望有一段休戰的時期,以便重新調整自己的作戰計劃。明軍要練兵、築城、屯田,清軍是進攻朝鮮,鞏固統治。在如此局勢下,雙方都具備了議和的條件。
當時議和的障礙,主要還是來自於明朝的文官。他們熟悉史事,一提到與金人議和,他們的政治神經就會變得異常敏銳。他們首先想到的是中國曆史上南宋和金國的和議。人人都怕做秦檜,可又都不願意做嶽飛。
袁崇煥從現實出發主張議和,而朝中大臣並不買他的賬。有官員一再彈劾袁崇煥,說他的主張就像宋人和金人議和那樣愚蠢自誤。袁崇煥和皇太極信使往來,也因朝中大臣視和議如洪水猛獸的反對聲而變得異常艱難,所謂的談判也僅限於文來文往,並無實質性的進展。
皇太極想把和議作為一種策略而服從於對明的戰略全局,通過議和,他的軍隊可以避免兩線作戰。不管和議談判結果如何,皇太極和袁崇煥都認為和議可以爭取到更多的時間。明軍可以補充戰爭資源,鞏固境內的防禦體係。而皇太極則認為,在這場與時間賽跑的戰役中,他可以借此威服朝鮮,撤去大明王朝的這道東方屏障,也就此將毛文龍困於海島一隅,使其難有大的作為。
皇太極無法和明朝達成和議,卻見袁崇煥沒日沒夜地修築城堡,他擔心時間拖得越久,今後進攻會更加困難,於是決定“以戰求和”,向寧遠發動攻擊。天啟七年五月,皇太極親率兩黃旗、兩白旗精兵,進攻遼西諸城堡,攻陷明方大淩河、小淩河兩個要塞,隨即進攻寧遠的外圍要塞錦州。
這場大戰同樣打得十分慘烈,兩軍陣前死傷無數。守軍以葡萄牙大炮轟擊,擊碎皇太極的白龍旗和清方的一座大營帳,殺傷清兵不少。明方的報告中說,皇太極長子胸口中箭,另一貝勒在陣上被明軍射殺,又殺固山(領七千五百人)四人、牛錄(領三百人)三十餘名。這個報告有誇大之嫌,事實上皇太極的兒子並沒有在此役中陣亡。但清方記載,濟爾哈朗貝勒、薩哈廉貝勒、大將瓦克達、阿格等均受傷。
皇太極見部隊損失重大,隻得退兵,再攻錦州南麵,亦不能拔,又傷亡了不少將士,將領覺多拜山、巴希等陣亡。七月,清兵敗回沈陽。這一役明朝稱為“寧錦大捷”,是明軍對清軍第二次血戰勝利。
兩大戰役的勝利既沒有讓大明擺脫困窘的政治現狀,也沒有為袁崇煥個人帶來更好的命運轉機。相反,兩場勝利換來的依舊是對人性的考量,是嫉妒與迫害。七八月間,京師舉行了盛大的慶功活動。京城內外由於寧錦戰功受到升遷、賞賜的人,多達數百人。許多和這場大戰毫無關係的人也受到官升數級的獎勵,其中,以魏忠賢的那位侄子累積之下連升九級的軍功為最高。袁崇煥僅僅加銜一級。魏忠賢手底下的一個親信有些看不過去,提出把自己受到的獎勵轉給袁崇煥。天啟皇帝斥責道:“袁崇煥議和這件事,所誤不小。我不懲處他已經不錯了。你少在這兒賣好。”
山河震蕩,風雨飄搖。在魏忠賢為首的閹黨的彈劾下,袁崇煥被昏庸的天啟皇帝罷職,返回故鄉——廣東東莞水南村。心有不甘的袁崇煥在離開寧遠時,也隻能徒喚無奈。這些年他所經曆的大劫難和大幸運真如過山車一般。這時的他不過四十歲左右,正值壯年,也是政治上趨於成熟的年齡。袁崇煥在一首詩裏深有感觸地寫道:“五載離家別路悠,送君寒侵寶刀頭。欲知肺腑同生死,何用安危任去留。策杖隻因圖雪恥,橫戈原不為封侯。故園親侶如相問,愧我邊塵尚未收。”
袁崇煥在回鄉途中,到了廣州,專門去了一趟光孝寺。身處佛地,他的思緒還是會不自主地回到剛剛脫離的戰爭場景,那遮天蔽日的血光和眼前的晨鍾暮鼓形成了強烈的反差。人世茫茫,既然選擇走上這條不歸路,也就無須再向菩薩低頭懺悔。
事後看來,袁崇煥配合皇太極搞出的那場休戰議和並不明智。可以說是在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開展的一場錯誤的活動。其直接結果是促成了袁崇煥的離任,也留下了日後被誣陷的隱患。等到他日後複出時,全國的戰略布局已經有了新的變化,他的複遼計劃不僅難以實現,而且欲求守遼西、固山海也不可得了。
作為天啟皇帝朱由校的繼任者,他的親弟弟崇禎皇帝在清除閹黨後,那些一度被魏忠賢逆黨排擠罷官的大臣又重新回到帝國權力場中,其中就包括袁崇煥。崇禎皇帝極為認可袁崇煥的價值,也將其視為撐起帝國大廈的最後一根擎天柱。袁崇煥被任命為兵部尚書兼右副都禦史,督師薊遼,兼督登、萊、天津軍務。崇禎元年(1628年)七月十四日,崇禎皇帝在紫禁城第一次召見了袁崇煥。
君臣初次見麵,崇禎皇帝直接問道:“女真跳梁十載,封疆淪陷。卿萬裏赴召,有何方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