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二章(1 / 2)

蘇餘恨行走的速度看似極慢,卻轉眼已至麵前,舊白的本色布衣在風雪中淡淡的,恍若飛煙,如同一片飄搖的枯葉般,走了過來。

他掀起帷帽,紛亂的烏發在臉側飛舞,露出皎如白萼的容顏,薄唇一笑,“見了本座怎如此驚恐?常風俊,你十年前可沒有這般恇怯。”

“蘇餘恨!”

“他真的是蘇餘恨!”

“他竟還活著,他是來報仇的嗎?”

人群中傳來驚恐的私語聲,一時間人心惶惶,大魔頭蘇餘恨,武功縱然不是登峰造極,但卻詭譎陰鬱、殘忍至極,令人恐駭。

“噤聲!”常風俊氣急敗壞,低頭冷喝。

私語聲戛然而止,然而驚慌卻不曾消去,眾人忐忑不安地盯著來人,隻見他緩步走來,寬大衣袖被朔風鼓起,一雙枯瘦狹長的手掌伸了出來。

所有人心頭都劇烈地顫抖起來——即便沒有參加過棄風穀之戰的人們,也都聽說過蘇餘恨的銷骨手,可挑筋斷骨、剔肉碎屍,這雙魔爪所到之處,無不血肉橫飛。

“常風俊,本座來取你多留十年的狗命了。”蘇餘恨笑道,身如飄絮,倏地隨風而起,一隻手掌抓了過去。

常風俊大喝一聲,猛地往後一仰,身體平平貼在馬背上,擦著他的手掌避了過去,雙腿一夾馬腹,駿馬嘶鳴一聲,撒蹄狂奔起來。

“你逃不掉了。”蘇餘恨大笑,一轉身追了上去,風雪恣意,身體仿佛被朔風托起,轉瞬已撲至馬前,一掌揮出,毒辣的掌風猶如刀刃,直逼他的麵門。

常風俊避無可避,咬牙從馬背上騰起,催動畢生功力,與他一掌對了上去。

刹那間,淒厲的叫聲穿破亂雪紛飛的山林,血肉仿佛炸開的油星一般漫天飛濺,人們驚叫出聲:“銷骨手!是銷骨手!”

那隻瘦骨嶙峋的手附在了常風俊的右手上,五指飛舞,利若尖刀,自他手掌往上爬去,所到之處,無不血肉橫飛。

哀嚎簡直不似人聲,常風俊瘋狂的掙紮,卻發現蘇餘恨那隻手猶如毒蛇一般纏在了自己手臂上,手臂上的血肉正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從骨頭上剔除,露出血肉模糊的森然白骨。

“不!!!”常風俊撕心裂肺地嚎叫,竭畢生之力,揮出左掌,一掌擊在他的肩頭,借力身體猛地往後一躥,頃刻間已逃至十步以外,轉身就要奔逃。

一柄漆黑的長刀穿破風雪,穩穩紮穿他的腳尖,將人牢牢釘在了地上。

蘇餘恨歪頭,看到龍雲騰站在不遠處,黑色的大氅被朔風揚起,露出身高九尺的雄壯身體。

兩人遙相對視,蘇餘恨粲然一笑:“有勞龍城主襄助。”

龍雲騰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半晌,低聲說:“榮幸至極。”

常風俊抬手握住刀柄,想要將長刀拔/出來,然而他先受了龍夫人一記拔山掌,又被蘇餘恨剔穿掌骨,已是強弩之末,將死垂危,幾次用力都未能將長刀拔/出,隻得眼睜睜看著蘇餘恨步伐輕快地逼近過來,風流傾城的雙眸中閃爍著詭譎的神采,竟不像人,反而像一隻前來索命的山妖野魅。

巨大的驚駭像潮水一般湧上心頭,常風俊幾乎無法喘息,隻能徒勞地拔著刀柄,猙獰的麵目漸漸被絕望淹沒,他雙目猩紅,死死盯著蘇餘恨,喉間擠出嘶啞的聲音:“你要報仇,該去找安廣廈,是他嫁禍與你,也是他屠的棄風穀……”

“卻是你剮的阿夢。”蘇餘恨平靜地說。

提及十年前被活剮了的蘇夢醒,常風俊心頭狠狠一抽,痛不欲生地咬住了牙關,樂其姝說那是自己和龍淩的孩子,龍淩信了,自己卻絕不能相信——他怎麼能相信,他活剮了自己的孩子,那冰冷的三千三百三十三刀,每一刀下去,都血肉橫飛……

蘇餘恨輕聲道:“阿夢是個好孩子,隻用了半年時間,便已領悟且共從容心訣,三年後,就練到了第四重……”

常風俊視線模糊起來,他仿佛看見一個神采飛揚的少年龍行虎步、拳腳如風,他飛騰起來,瀟灑自如、身輕如燕。

衝天的血霧潑上眼簾,小少年轉眼被拘上了斬佞台,手起刀落,斬佞台上彌漫著濃鬱的血腥,他卻是塊硬骨頭,緊緊咬住牙關,到死都沒有一聲求饒,隻一雙黑黢黢的眼睛,死死地盯著自己……

那是自己的孩兒……

常風俊不可遏止地顫抖起來,膝蓋一軟,單膝跪在了地上,身體狼狽地佝僂著,仿佛中了牽機之毒般狂顫著蜷縮。

蘇餘恨揪住發髻,強迫他抬起頭來,冷漠地看著狼藉不堪的臉,嗤了一聲:“阿夢被剮成了骨架,不如我也把你剔一個相同的模樣……”

話未說完,常風俊忽然發出一聲驚恐至極的悲嚎,淒厲得不似人聲,他猛地站了起來,力氣之大竟硬生生將腳掌從長刀上撕扯下來,踉蹌著後退幾步,摔倒在雪地裏,他沒有爬起來,反而坐在雪地中,雙手瘋狂地抓向自己的傷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