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四章(2 / 3)

樂無憂刹那間麵如死灰:“我做錯了什麼……”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一個蒼老的聲音慢悠悠地說。

光線昏暗的破屋中,樂無憂氣息奄奄地躺在床上,渾身幾乎每一根骨頭都已跌斷,從骨頭縫裏鑽出撕心裂肺的疼痛,這是真正的錐心刺骨。

他死死咬緊牙關,麵容猙獰地望著頭頂的虛空:“有朝一日我重返江湖,定要撕破那些偽善嘴臉,斬敵首、滅滿門,踏平天下盟,以他們的鮮血祭奠我袍澤在天之靈!”

“要用多少鮮血來祭奠?”

“非流血漂櫓不足以償我風滿樓深仇大恨。”

“不過是發泄一下心中的憤懣,出一口惡氣罷了,”蒼老的聲音問道,“仇人用刀殺了你,難道你會折斷那把刀嗎?”

樂無憂掙紮著扭過去頭,看到簾外細雨潺潺,一個瘦骨嶙峋的老人倚坐在門口,腰背佝僂著,抬頭看向簷角滴落的清透水珠,不緊不慢吸著煙袋,發出吧嗒吧嗒的聲音。

細雨聲中,老人低啞的聲音傳來:“冤有頭債有主,做下血債的,是一把染血的刀,還是刀背後幹淨的手,你可清楚?”

樂無憂攥緊拳頭,指甲深深紮入肉中,流出的血珠染紅掌心,卻仿佛絲毫感覺不到疼痛,恨聲道:“我很清楚,我要把他碎屍萬段……”

“碎屍萬段?”老人樂嗬嗬地笑了起來。

樂無憂疑惑地看向他:“有何不可?”

老人緩緩吸了一口煙,低啞的聲音笑道:“小子,你可聽說過,殺人不如誅心?”

“殺人……誅心……”樂無憂喃喃地念著,“殺人……誅心……殺人……”

“阿憂!阿憂!”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輕柔溫和,卻振聾發聵,間或有柔軟的觸感落在唇上。

樂無憂猛地睜開眼睛,入眼是一片陰暗的山洞,篝火嗶嗶啵啵地燃燒著,鍾意緊緊抱住他的身體,跳躍的火光映照在他的鳳眸中,濃烈的擔憂滿得幾乎溢出。

“……我做噩夢了。”他低聲說。

“我知道,”鍾意吻了吻他冰冷的臉頰,即使篝火徹夜不熄,依然抵消不了隆冬山洞中的嚴寒,溫熱的嘴唇在他臉上逡巡,意圖驅走寒意,輕聲道,“你整夜睡不踏實。”

“沒事,醒了就好,”樂無憂灑脫一笑,拍拍他的後腦,示意無須擔心,抬眼看向洞外,隻見外麵天地間一片蒼茫雪景,雪光映天,如若白晝,“現在是什麼時辰?”

鍾意苦笑:“山中無曆日,哪裏知道是什麼時辰,反正日頭還沒出,姑且算作五更吧。”

樂無憂轉頭看向旁邊,見樂其姝側臥在一塊巨石旁邊,睡顏平靜,九苞趴在她附近,睡得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另一側,衛先生坐在篝火旁,往火堆裏送了一根木材,怔怔地看著火焰,龍王八駿中四人守衛在洞口,其餘四人在山洞中看似分布散亂實則排列有序地盤膝而坐,不知是打坐還是酣眠。

在他們不遠處,龍雲騰仰臥著,一隻手橫在蘇餘恨頭頂半尺遠,作勢將他圈入懷中,而蘇餘恨卻離他甚遠,瘦削的身體裹在貂裘裏,仿佛一團蜷縮的大狐狸,一隻雪白的腳從貂裘中伸出,甚是欺負人地揣進龍雲騰的懷裏。

樂無憂輕笑起來,張開雙臂勾住鍾意的脖子:“既然還沒日出,我們不如再睡個回籠覺。”

鍾意摟著他躺下去,大手抵著他的背心,溫暖而又安穩,低聲道:“嗯,放心地睡吧,我抱著你,若再做噩夢,立即便可喊醒你。”

兩人相擁而眠,樂無憂蠕動兩下,將頭抵進了他的肩窩,嗅著熟悉的氣息,笑道:“我們好像鮮少有這樣靜謐的時光,總是疲於奔命。”

“再忍忍吧,”鍾意望著山洞的石頂,眸色淡漠,聲音卻溫暖得仿若春風,“黑夜總會過去,待來日我們此間事了,這樣靜謐的時光怕是要過上幾十、上百年,隻怕你到時卻要喊膩了呢。”

“怎麼會?”樂無憂眯著眼睛,好似半睡半醒間,悶聲道,“跟你在一起,怎麼會膩呢?”

鍾意無聲地笑了起來,仿佛看到洞頂黑黢黢的石頭上開出了鮮花,眼眸中的淡漠一掃而逝,短暫地浮上春水般的笑意,嗔道:“那你還鎮日嫌棄我話多,其實我每次說話也都是為了……”

“哦,”樂無憂打斷他,從善如流地改口,“隻要你閉上嘴,便是在一起待上千萬年,也隻覺安逸靜好,從不會生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