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安濟驚叫一聲,暴怒,“你休得胡言!怎會是他們?”
“怎麼不會?”鍾意冷冷地說,“當年明岐位列天下五佬,是與樂姑姑齊名的女子,武功自然不低,那凶手卻能一夜滅門,除了常風俊與安廣廈,天下盟中還有別人能夠辦到嗎?”
“不!不會!不會是他們!”安濟瞪大眼睛,目光驚恐地從眾人臉上一一掃過,忽地衝上前,抓住一個弟子的肩膀,“李師兄,告訴我,不是爹爹對不對?”
那李師兄張口結舌:“這……”
“不會是爹爹!”安濟撲到李師兄旁邊,抓住另一個人,“劉師叔,你來說,你德高望重,我隻相信你。”
劉師叔滿臉尷尬,吞吞吐吐道:“濟兒,盟主當年或許……有什麼苦衷也不一定……”
“苦衷,對,苦衷……”安濟失魂落魄地呢喃著,突然,濃密的睫毛一顫,眼角滾下淚珠,“可這是滅門啊……什麼樣的苦衷能做出這樣慘絕人寰的事情?”
“少盟主,”一個盟總弟子低聲安慰,“有些事情是不得不做的,如果不做,可能會產生更加嚴重的後果,畢竟,一將功成萬骨枯啊。”
“不一樣!爹爹不一樣!”安濟怒叫,痛苦地捂住嘴,渾身都顫抖起來,沉悶的哭聲從指縫裏溢出,“他是盟主啊,他不是梟雄,而是奉天行道、天下為公的盟主啊!”
謝清微低低地道了一聲“無量壽佛”,抬眼看向九苞,清冷的雙眸沒有一絲波瀾,平靜道:“貧道有一事想不通,河洛山莊向來以‘禮、智、仁、信’四字約束弟子,向來不起紛爭,何以得罪安盟主與常閣主,招致滅門之災?”
“這倒是,”一個盟總弟子道,“盟主沒有理由做這種事啊,我聽聞,明莊主生前還曾與他同門學藝,按理說應該維護還來不及呢,怎會反目啊?”
另一人小心翼翼地猜測:“難道是爭奪武功秘笈?”
“不可能,盟主的紫薇劍法早已經天下無敵,何須來奪河洛山莊的秘笈?”
“那究竟所為何事?”
鍾意抬手捂嘴,輕咳了一聲,不動聲色地看了九苞一眼
。
九苞點一點頭,突然轉身背對眾人,解開衣襟,緩緩褪去半身衣物,露出好一幅瘦勁寬廣的後背。
寒風卷著雪碴刮進祠堂,吹動油燈中火舌跳躍,隻見飄搖的燈火照映下,九苞白皙的脊背上密密麻麻寫滿了黑色的小字。
安濟透過滿目淚光望去,忽地渾身一震,猛抬手,用力拭去眼中的淚水,定睛往他的脊背看去。
九苞淡淡道:“此紋身伴隨了我十年,誅邪劍主,你目力過人,還請你為眾人念一念,這滿背墨跡,究竟是怎樣一篇荒唐言。”
謝清微應了一聲,走上前去,垂眸看向他觸目驚心的脊背,玉石之聲徐徐傳來:“興元三十八年,安廣廈海外遊曆而歸,得半闕心法,武功大漲,然心法殘缺,幾度走火入魔,五年後率吾等數人重返海島,島民與中原無異,然皆為九趾,吾等為逼問下闕心法,盡屠島民,卻未得逞,島主鍾離明月鐵骨錚錚,剝皮抽骨,至死未吐半字,眾人立誓封口,然吾等之罪,罪不容誅,吾飽受多年良心煎熬,欲將此事公告天下,即便承千刀萬剮、下血池地獄、受萬般苦難,亦難償島民之半分冤魂。”
最後一個字音飄散在寒風中,眾人全都一動不動,久久無法從震驚中抽離。
天色將明,陰沉的雲層泛起深藍,風雪卻大了起來,寒風呼號,刮進門內,吹熄油燈,整個祠堂陷入一片半明半暗之中,桌上的靈位在寒風中微微晃動,陰涔涔的字跡令人毛骨悚然。
半晌,一個盟總弟子恍如大夢初醒,深吸了一口氣,語氣遲疑地說:“盟主他……為了滅口?隻是……這背上的文章是否屬實?”
九苞將衣衫披回,轉身盯向他:“你懷疑我作假?”
“不會有假。”一聲氣若遊絲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九苞詫異地望向安濟,譏笑一聲:“你卻又知道了?”
安濟喃喃道:“這背上的字跡已全然變形,顯然紋了許多年……”
“不錯,”九苞道,“這是當年你的好父親屠殺我同門時,娘親情急之下,紋在我背上的,距今已有十年。”
安濟慘痛地閉上眼睛。
大雪又連下了三日,三日之後,眾人臉色各異地走出河洛山莊,安濟翻身上馬,遙遙看向九苞:“真相已經大白,我回去會將此事上報盟總,求一個公道。”
“多謝。”九苞淡淡地說。
鍾意驅馬過來,沉聲問:“少盟主認為怎樣才算公道?”
安濟眼神一緊,猩紅雙眸籠上滅頂的苦楚,他攥緊韁繩,看向對麵幾人,艱難地吐出聲音:“家父已罪孽滔天,萬死亦難償此滔天大罪,然而父恩如山,我願以身代死。”
“放屁!”九苞驟然大怒,身形一躥,猶如一條靈活的大貓,猛地將他從馬上撲了下來,手指扼住咽喉壓在雪地中,低吼,“你這條小命值幾個錢,能抵安廣廈的狗命?”
安濟毫無抵抗,像條死狗一樣躺在他的身下,喃喃道:“他是我父親……”
“那我的父親呢?”九苞死死盯著他的臉,發現這廢物短短三天竟然憔悴得形銷骨立,瘦削的臉頰埋在雪中,一絲血氣也無,白得幾乎與積雪一個顏色
。
“明小公子!”謝清微將安濟從他身底拉出來,抬眼看向九苞,輕聲道,“少盟主拳拳赤子之心情有可原,請明小公子息怒,貧道會聯絡武林各大門派,澄清此事,將安廣廈之罪行昭告天下,令他伏誅。”
九苞點頭:“有勞誅邪劍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