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2 / 3)

“還有那個什麼海島,島民們本安居樂業,就因為那個什麼心法,竟被安廣廈屠了個幹淨,你說說,這些冤魂,上哪兒說理去啊!“

“人死如燈滅,也不須說理,”鍾意微微一笑,與樂無憂對視一眼,“倒是活人,心裏這口氣終究是咽不下的。”

九苞穿回了男裝,一件雨過天青色的棉袍顯得少年英偉俊俏、神氣逼人,抱劍倚在一棵枯樹上,嗤笑了一聲:“要我說,非千刀萬剮不可以平我恨意,但這老雜毛是小廢物的親爹,能做到這一步已經不簡單了,隻是,想不到他竟真的能問罪親爹了,也是有意思。”

“親爹?”樂其姝披著一件大紅鬥篷,抬眼往台上望去,寒風卷起碎雪,吹得她昭君套上的貂絨亂飛,蒼老的眸子似笑非笑,“小子們,敢不敢跟我打個賭?”

樂無憂聞言大笑起來:“跟您打賭?我們是嫌過得太舒坦了麼,上趕著做這沒有勝算的買賣?”

“阿憂真是機智過人!”鍾意立即含情脈脈地說。

“就你話多!”樂無憂橫他一眼。

鍾意唇角笑意掩都掩不住,調笑:“我話多你也稀罕我,可見話多是好事兒。”

樂無憂臉皮一熱:“誰稀罕你?老夫不過是看你這張臉長得還行,閑來無事撩一撩罷了。”

“小九苞,有一件事情我疑惑已久了,”樂其姝突然嚴肅地叫了一聲,隨手對旁邊一指,問道,“你整日看著這倆人,是不是也有點兒辣眼睛?”

話音未落,九苞眼神驟然一變,雙眸茫然無光仿若盲人,哭喪著臉道,“不瞞您說,我已經瞎了。”

“瞎了就趕緊治眼睛去!”鍾意對著九苞推了一把,嫌棄地說,“一個瞎眼的婢女比叫花雞還不如呢。”

“我已經不是婢女了!”九苞抖抖自己的男裝,自豪地挺起腰杆,“我現在可是小廝!”

“不稀罕,”鍾意沒好氣,轉臉對樂無憂笑靨如花,壓低聲音,“我的小廝,隻要一個鍾情就可以了。”

樂無憂臉色陰沉下來,默默推開他的臉,溫柔如水地吐出一個字:“滾。”

“噗嗤……”樂其姝笑了起來。

鍾意轉臉對她解釋道:“樂姑姑見笑了,夫不賢,子不孝,都是我的過錯,唉,家主難為啊。”

樂其姝嘀咕:“怎麼聽著還挺得意呢。”

正在說話間,周圍忽然暴起一陣呼聲,幾人倏地轉頭看去,見到一條血練衝天而起,噴到台下的積雪中。

謝清微立在斬佞台一隅,背負兩把長劍,長身玉立,清冷的眸子掃一眼滾落的頭顱,淡淡道:“罪人安廣廈,已伏誅。”

安濟一身重孝、哀毀骨立,見狀扭過頭去,眼角流出淚水。

一個天下盟弟子忽然上前,單膝跪地,朗聲道:“盟不可一日無主,江湖群龍,昂首以待,少盟主,請即日繼任盟主!”

話音剛落,有一群人跪在了地上:“請即日繼任盟主!”

“十五歲的盟主,當真能壓得住下麵那些混世魔王?”九苞嗤了一聲,“就他那廢物,別被人啃得渣子都不剩。”

“這小子雖沒了爹,卻還有娘,”樂其姝笑笑,“有他娘保駕護航,說不定也真能當得有模有樣呢,走吧,眼瞅著就要過年了,實在不宜看這血淋淋的場麵,哎喲,老婆子真是看一眼就要折壽。”

過了午時,日頭漸漸西沉,天色又陰冷起來,幾人裹緊大毛披風,轉身往客棧走去,沒走幾步,突然聽到背後傳來一連串的喊聲。

“我怎麼聽著有人在喊無憂啊,這小嗓子還挺熟悉,”樂其姝道。

幾人回頭,看到一個女子縱馬而來,身披一件五彩織金羽緞鬥篷,坐下照夜玉獅子風馳電掣,頃刻間已奔至眼前,女子倏地從馬上飛騰而起,臂上一條燦金長鞭劃破虛空,劈頭抽向樂其姝。

樂無憂驚叫:“金姑姑!”

來者正是金陵不醉酒坊的掌櫃金縷雪。

樂其姝雙臂一展,大紅鬥篷猛地揚起,腰間一柄亮如雪練的長劍錚然出鞘,悍然迎擊上去。

二人一擊即分,金縷雪接連三個後翻,穩穩落地,仰臉看了過來,臉上又哭又笑:“我就知道你定然還活著,禍害存千年,你肯定死不了!”

“那你這妖女豈不是要長命萬歲?”樂其姝目光掃向她的身後,“車上帶了什麼?”

金縷雪一把扯下車上的雨布,露出整整齊齊幾十個酒壇:“得知你還活著,我便即刻動身,從金陵拉來四十壇美酒,我們不醉不歸!”

“好!”樂其姝暢快大笑。

四十壇美酒拉進客棧,開壇之際,十裏飄香,金縷雪狂歌縱酒,得知樂其姝的老態並非易容,而是早衰之後,更是大哭大笑,幾乎醉死在酒壇中。

“十年……十年啊,阿姝……你這賤/人!你竟然還活著……哈哈……你果然還活著”金縷雪舉起酒壇,仰頭狠狠灌了一大口,眼中流下淚來,“可是卻老成這般醜相,你再也比不過我了!”

“信不信我今日便在你臉上劃它幾十刀?”樂其姝嗆道,“讓你這醜八怪變成羅刹無鹽!”

金縷雪雙手按住她的肩膀,一雙淚眸癡癡地看著她:“你當真回不去了?”

“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啊,阿雪,”樂其姝摸著自己蒼老的臉皮,卻渾然不放在心上,酒氣熏熏道,“老成這樣又何妨?天下誰能永葆青春?”

“那你會早死嗎?”金縷雪直率地問。

“或許吧,”樂其姝灑脫一笑,“我如今這每一日都是地府偷來的,即便明日就死,也沒什麼可遺憾的了,早早去了,也是好事,免得驚宸在下麵等得久了,又要怪我這師姐不疼他。”

金縷雪仰頭灌一口酒,抹去唇角的酒漿:“罷了,生死有命,今朝有酒今朝醉才是正理!”

“哈哈,不錯。”

“哎,你說,”金縷雪忽地盯向她,唯恐天下不亂地笑了起來,“驚宸在下邊兒會不會遇到鳳小哥兒?白白給養了十七年的孩子,他會向鳳小哥兒和相思丫頭要錢嗎?”

樂其姝大笑起來:“要錢倒不至於,但是酒嘛……那可就說不準了,他能把那對夫隨婦唱的小氣鬼給喝到吐血!”

門外,樂無憂端著一碗湯藥從走廊快步走過,歪頭看一眼笑聲不絕的房間,轉頭對鍾意道:“接下來十天你都不會見到我娘了。”

鍾意笑:“為何?”

“這兩人湊到一起,不把那四十壇美酒喝光,她們是不會罷休的,”樂無憂佯裝生氣地哼道,“居然一壇也不分給我們!”

“就是!你娘親太不像話了!”鍾意仿若妖姬一般進了讒言,笑盈盈地從背後摸出一個精致的小酒壇,搖晃兩下,“幸運的是,你除了那個不像話的娘親之外,卻還有我這樣體貼的夫君,憐香惜玉、知疼著癢,實在是令人羨慕呢。”

樂無憂腳下一跌,煎了三個時辰方才得了一碗的湯藥差點灑出去,好不容易穩住身形,笑靨如花地瞥他一眼:“香?玉?疼?癢?”

晚間的客棧走廊裏不停有旅人走動,鍾意手臂虛擋在脖後,護著他從人群中間穿過,靠近他的耳邊:“阿憂你自己是不知曉呐,當你汗涔涔地騎在我身上時,那一身緞子一樣的白肉,當真是冰肌玉骨、香汗甘霖……”

“……哦?”

“可不是?你看我如今連酒都不饞了,全都因為酒不醉人人自醉,”鍾意來勁兒了,嬉皮笑臉道,“至於癢和疼嘛……”

樂無憂舔了舔下唇,似笑非笑看著他,沒有說話。

隻聽鍾意甚是得意地壓低聲音,咬著他的耳尖笑道:“為夫有一個寶貝,最能醫癢摩疼,阿憂猜猜是什麼?”

“我猜你爺爺!”樂無憂一腳踹了過去。

鍾意早有防備,忽地往後一閃,避開他的斷子絕孫腳,哈哈大笑起來。

“小**/賊!”樂無憂憤恨地罵了一句,繃不住也笑了出來,端著湯藥走進房間,在鍾意跟來的瞬間,猛地飛起一腳踢上房門,隻聽一聲慘叫,房門實實在在地拍在了鍾意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