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天之後,才看見虞淵強壓著不適,沖他們搖了搖頭,示意他們都別輕舉妄動。
他們好不容易才抵達這個地方,如果不是虞淵早就在李博士身邊安插了人的話,提前知道了一些消息,他們這時候根本就到不了這裏,所以絕對不能再這裏前功盡棄。
但虞淵還是忍不住,透過石縫的縫隙,看了洞穴裏的那塊石頭一眼,目光在離開時,還瞥到了一旁的褚書墨。
假設他的身體再正常一點的話,他一定會盯著褚書墨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的看一遍,好好確定一下他身上有沒有受傷,或者是其他的什麼,可他現在卻顧不了那麼多了,那塊石頭身上散發的氣息讓他頭痛到炸裂,這一塊小小的石頭縫隙分明隻能看見裏麵的一點點光景,可整個陣法都好像平鋪在他麵前一樣。
與此同時,還有大段大段的回憶湧入他的腦海中。
雪地裏擋在他麵前守著他睡覺的持劍少年。
奢華的宮殿裏被迫坐在他身上上上下下,但卻滿臉倔強的青年。
以及他魂歸故裏時,坐在窗邊那個縈繞在他夢裏久久沒有離去過的消瘦背影。
“等我長大之後,會回來報答你的。”
雪地裏的他一向沉默寡言,卻在脫困之後,悄聲對持劍少年說了這麼一句,然而少年卻一言未發地揚長而去,宛若什麼都沒聽見。
“你什麼都不用做,隻要守在朕的身後,千年如一日即可。”
“虞淵,這就是你給我的報答?”青年仿佛被激怒了,那是他此生唯一一次聽見他喊自己的名字,聲音和表情分明都怒不可遏,然而虞淵卻能感覺到自己的心髒狂跳起來,帶著點竊喜。
---他還想再多聽一點。
分明向往的不行,卻好像小孩兒一樣,在期待已久的感情麵前,往前踏一步的勇氣都沒有。
沒人知道他什麼時候會消失,沒人知道他根本就不屬於這個世界,也沒人知道,他的存在會不會是懸梁一夢。
他自私地擁有他,從來不敢給予半點溫暖,隻希望假設有朝一日他真的毫無辦法地不得不離開的話,那人能權當困住自己的枷鎖終究解開,從此過上他夢裏都肖想的逍遙快活,卻未曾料到他畫地為牢,一直到死,都沒有踏出那個牢籠半步。
而他夢境裏的男人從來都沒有回過頭,是因為虞淵懼怕看見他的目光。
那種分明飽經滄桑和痛苦,卻依然含著溫柔的眼神,印證著他做過的最錯誤的決定。
那個人的名字,是書墨江山的書墨,以他的才華,分明能夠站在整個太玄的巔峰,卻在雪地裏為救他一命,將魂術師最重要的命脈折損。
“可不可以把它們都鎖起來?”虞淵還依稀記得,那時候再雪地裏的,年幼的他突然問道。
“鎖起來?”持劍少年微微一愣,回過頭時的一雙桃花眼還帶著點點笑意,“你想鎖住什麼?”
小小的天衍帝囁嚅了一會,沒能說出話來。
他想活下去。
不光是在太玄,還有亞特,他想活下去,隻有活下去,才能把壓在自己身上的一切束縛通通都丟掉,隻有活下去,他才能報仇。
是,抽魂脫骨的痛,那個時候他才十一歲,怎麼可能不恨?所以他想活下去,想用盡一切方法活下去。
“魂力嗎?”少年歪了歪脖子,“剛開始把你撿回來的時候,看你好像挺吃驚的。”
小天衍帝沉默了一會兒,點了點頭,“我,我祖父的身體不好,不會,不會自己吸收,這裏,這裏的魂力很幹淨,想,想給他帶一點回去。”
少年微微一愣,小天衍帝立刻緊張的攥緊了拳頭。
他沒有來過這個世界,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冰天雪地裏。能活下去全靠麵前這個少年的施舍,他對這個世界一點都不了解,甚至不知道自己問出來的話是不是有問題,會被別人一眼就識破他的身份。
但是沒有。
在小天衍帝緊張的不行,又害怕自己會被就這麼丟掉,又倔強地不想放棄這麼一個希望時,持劍少年突然從他身後靠了上來。
也不知道從哪兒撿了根樹根,放在他手上,然後用比他稍微大一點的手掌覆在他的手背上,教他一筆一劃地在地上畫著。
“這個可是我自創的,”說這個的時候,少年的聲音自豪的不行,“不太完整,雖然魂獸不能用魂術,不過雪地裏這麼無聊,能找到個好玩的小家夥還挺幸運的,我就權當送你的禮物了。”
那個時候的虞淵,沒有去問他為什麼研究這個魂術陣,也沒有問他為什麼會一直在雪地裏,甚至連他的名字都沒有問過。
隻是日復一日地跟在他的身後,仿佛要忘記自己的身世一樣,正如他之後日復一日地找著魂術師研究這個法陣,從沒有放棄過這個根本,至始至終都相信少年的執念在那一瞬間似乎替代了一切。
一直到很多很多年之後,虞淵才知道他的名字。
叫褚書墨。
很多東西,都是相互的。當年的褚書墨在絕望之極時,才滿臉悵然地喊出了虞淵的名字,唯一一次,而好巧不巧的,當年的虞淵,對褚書墨這個名字,也隻叫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