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1 / 3)

月苑的弟子陸續都離開了。曾經花的世界,如今便也隻剩一片荒蕪。花櫟早就不在,浮簌也隨之離去。蒔蘿隱居深山。現世裏覆盆子仍舊熟識的人已然全無。

卓清繼任掌門之位後封她為執燁長老,她毫無興趣,在授命大典後隻留了封口信就自行下山。

她在十六歲那年從待月苑來到宿光派。平時有蒔蘿罩著,杜仲待她還算寬和。卓清卓雲因杜仲管教甚嚴,加上她本身性情古怪,兩方極少有過多交集。她喚卓清卓雲師兄,眼前的兩人相視而笑,蒔蘿跟在杜仲身邊開著玩笑,“你們可不許欺負覆盆子,不然我肯定會過來揍你們。”

十六歲的年華,覆盆子在宿光派潛心修練。為了忘卻花櫟離去的悲傷。

她記得驚蟄之後的那陣暴雨將待月苑裏的花架打得殘破。隔日雨過天晴,她從房裏出來,隻看見浮簌寂寥的背影。他微微偏過頭,說:“你師姐……還是丟下我們,走了。”

早年靈力耗盡,又與琉璃釧相伴那麼久。花櫟早亡本就在情理之中。誰都能猜得到。卻沒想,她會走得那麼突然。

“我總想,我們一起那麼多年,她卻一直沒能有個孩子委實奇怪……現在想來,該是她早知會有今日,怕有個孩子會徒增負擔……”浮簌抬頭望了望天邊的雲,“昨日她還說想去看山下的廟會……我卻當她任性……隻隨口敷衍了她一句……”

覆盆子想上前,卻終究沒有邁出那一步。

“她在的時候,我總是沉默。等她不在了,我心裏有那麼多話……卻沒法再說給她聽……”浮簌回頭看她,嘴角掛著微淺的笑,“你師父我也老了,也會有離開的那一天。下個月你便去宿光派吧。杜仲會照顧好你的。”

那時候的覆盆子想,分別有時候就是這麼突然。不是“想要”或者“希望”,而是“不得不”。

她不得不與花櫟分別,也不得不與浮簌分別。其實在小的時候,她與她的生身父母也曾經有過一次分別。

分別之後便再不相見。

她總在不斷的被拋棄。到最後,隻剩下一個人。

停在山澗中,頭頂是劃破長空的飛鳥。這世間如此開闊,覆盆子卻覺得沒有自己的容身之所。

再晚些,卓清怕是要派弟子下來尋她。姑且在被找回之前先四處走走。

無法停留。她的人生一向如此。

這些年她一直有回待月苑看看。縱使那裏早沒人在,隻有殘破的舊物和枯萎的花架。唯有回到那裏,她才能覺得心緒平靜,仿佛又回到了小時候和花櫟浮簌一起的時光。

和卓清卓雲在一起的時候,她很少說話。卓清性格較為開朗,卓雲比較內斂,頗有杜仲的風範。但他們畢竟都是在宿光派長大的,所說所想和覆盆子都大為不同。她的名字也很奇怪,師兄兩人都不大願意直呼其名。卓雲喚她覆師妹,卓清則叫她小覆。

有太久太久,沒人叫過她的名字了。

不遠處傳來響動,覆盆子警覺望去,一隻手已經停在麵前準備畫印。沒想等了一會,從樹後探出一個腦袋。那名男子生得眉清目秀,倒還算好看。他見到覆盆子,有些靦腆,微微一笑,問道:“請問往山下走是這條道麼。轉了一上午,有些找不到路了。”

覆盆子不動聲色收回手,“沒錯。”

那人從樹手走出,“多謝。我叫嚴岷,敢問姑娘芳名?”

覆盆子冷嗤一聲,沒有理會他,“若要下山,跟著我便是。莫要再走岔了。”

那人隻好應聲跟上。

兩人一前一後,鞋底將落地踩得沙沙作響。

“你上山是為何事?”那人雖生得正直,覆盆子卻不敢掉以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