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階漫漫,星空廣袤;遠處盡是蓮都星火,而近處卻隻是蚊蟲窸窣,山嵐輕輕。夕昭忽然想著——如果這段路,一直這麼走下去,沒有盡頭,他也願意了罷……
周圍夜色濃重,天地間仿佛又隻剩下了他們兩人,讓他滋生某種不該的錯覺——好像又回到了當年的那個雪山上,天沉欲雪。那個割裂了生與死、愛與恨的深刻時光,從他生命中隻存在了一個夜晚,然而卻讓他永遠記住。
然而——他掌心刺痛,指甲刺入掌心,讓他回到了現實。
她不再是那個拉著自己跑過長明城的爛漫女子了……她華服金釵,發間的金鳳釵隨著走動,顫顫地翕動翅膀。那一頭隻用絲帶束縛著的漫漫青絲被一絲不苟地梳起,露出圓潤白皙的額頭;眉間的花鈿是金片牡丹,在下方微微的燈火下反射出碎碎亮亮的光。
她眉頭緊鎖,不如那個時候一樣,帶著笑意,對著他炫耀著說——我們天朝的江南,有三秋桂子,十裏荷花,我們可以順舟而下三千裏,去江南看荷花。
那個再也無法回到的過去嗬……
夕昭心中微微刺痛,歎了一口氣,終於道:“你要和我說什麼,快說吧。”
致遠殿就在前方不遠處,他知道她有話要和他說,所以才一路眉頭緊鎖,心事重重。寅明珠霍然抬頭,驚歎於夕昭觀察入微細致。
然而片刻之後,她的表情回複平靜,又漸漸變得有些冷凝:“阿昭,不要打仗。”
夕昭吃驚,當下道:“你聽到了我和父皇的話?”
“是的。”她對他,一向是誠實的,“我本是在宮中隨意走走,卻不料走去了大正宮,想著進去看看皇帝陛下,卻聽到了你們的談話。——不管怎樣,阿昭,不要打仗。”
他停下,負手背過身去:“這正是一個好時機,我為何不打?”
寅明珠的聲音堅定地從夜色中傳來:“不要,阿昭。你知道你無法為難得到他的。”
他如月華一樣的聲音忽然變得冷硬陰冷:“鸞少白和李準在我致遠殿中;而大批天朝將士已經返朝,我要包抄,來個甕中捉鱉,即使城外現在陳兵上萬,也是遠水救不了近火!”
“他留了一半將士隱蔽在蓮都城外,一收到焰火訊息便會破城而入。”
夕昭麵色變得痛苦:“你為何和我說這些?他要打,你過來告訴我他的計謀;我要打,你卻又阻止。明珠,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她聲音漸漸地變得很低很低:“我隻是——不想讓你們互相殘殺。”
他的眼睛在黑夜清晰明亮:“這本是常事。”
她也背過身去,仿佛是不想麵對他黑黢冰冷的背影:“我也不清楚我自己為了什麼。他逼你緊一些,我就幫你;你要傷害他,我就要幫他。你們其中任何一個人,我都不能讓你們在我麵前殘殺。”
“若是我殺了他呢?”
“我殺了你。”
他眸光一冷,又問:“若是他殺了我呢?”
“我誓死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