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處都是濃煙,彌散在靖王府華美如畫的亭台樓閣之間。
一瞬之間,繁華落盡,屬於靖王府的風光,仿佛金粉剝落,簌簌地灑到了冰冷的地上,再無痕跡。眼前隻有一片焦黑的房屋樓閣和冒著滾滾濃煙的橫梁花草,死周圍到處是救火的人。
靖王府大部分都被轉移了出來,卻沒有想到,獨獨剩了靖王爺。
原本,這場火勢想要毀滅的,就是鸞少白。是以靖王府所有家眷侍女,都被安全轉移了出去,卻不見那最主要的靖王爺,王府的中心——他們,必定是下了極大的功夫,想置他於死地。
他……居然折損功力,幫非凡舊傷——他怎麼如此地亂來!
明明就耗損了那麼多功力,為何還要和夕昭對決?為何沒有說話?!
眼眶裏的淚水一直回轉,忍著沒有落下,腳步卻是沒有停頓,一直往書房走去。那裏本就全是木質結構,又存有極多易燃的書籍紙張,又坐落於離大門最遠的王府深處,所以火勢仍舊驚人,照得半邊天通紅如火。
她咬牙,快速奔跑過去。
“讓開,我來!”
叱——
一具焦黑的屍體冒著白煙從裏麵翻滾出來,腰身被生生打斷,骨碌地滾到了寅明珠的腳邊。濃密的屍臭讓周圍的人驚得全部退散,看清了那人身上依稀可辨的錦袍,才驚恐地上前伏拜——
“王爺,王爺!”幾人失聲痛哭,總管肥胖的身軀猛地抵在地板上,再也站不起來。
“王爺,您怎麼會……”幾人似是要上前,卻被紅衣女子一把攔住。她麵色蒼白如薔薇,仿佛帶著某種令人分神的恍惚,猛地摟住那具焦黑的屍體!
她抱住屍體,並不是以為那是他——他是那般強大的人,風姿絕世,踏馬萬疆,如今無論如何也不會是這般模樣。
他合該是在戰場上,腥風血雨裏的人,刀光劍影之中孑然獨立。任萬千刀劍紛飛過,不留半點血色的帝國將軍,怎會成了這般模樣?她絕對絕對不信……她看過他意氣風發的模樣、豐神俊朗的模樣、踏遍萬疆的模樣、俯瞰天下的模樣……這般強大的人,怎會是這般模樣?
刀劍都沒有奪去性命,那千軍萬馬的欺壓都不能耐他何——他合該是站在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在吞吐天地的長安城內,吹著旖旎溫柔的風,冠蓋滿京華的人……怎麼會是這般模樣?!
這般模樣——
血色和黑炭色將她的手弄得一片模糊,她緊緊地攫住他,張口無言,眼眶裏已經沒有淚水,隻是死死地看著眼前不成的人形……那基本上已經不能稱作人,而是一塊毫無生命跡象的焦枯肉塊。
然而那不置信的目光當觸及肩膀的傷口時,忽然睚眥俱裂!
那左肩仍有森森掌印,此時已經被炙烤得露了出來,顯現出森然白骨……
左肩——她傷了他的左肩,夕昭再補一掌的左肩……一陣惡心從心底席卷而起,胃部翻湧震蕩,她連忙放開他,跑到一旁還未來得及蹲下,那胃酸便陣陣湧了出來。
她肝膽俱裂地吐了。
淚水終於就著嘔吐出來的酸水全部釋放出來……口中嗆咳不堪,而眼眶中已經被咳嗽幾欲嗆出淚水。那惡心就著劇烈的痛楚,仿佛是想要破體而出——她除了一直往外吐,無法做別的事。
寅明珠隻覺得某種末日到來的氣息縈繞在周圍,她仿佛要盡了全身力量,才能控製那肝膽俱裂的嘔吐欲。
那個人,怎麼可能是他?絕對、絕對不可能是他!
他那麼強大,幾乎要令她仰望才能企及。他要麼是刀劍戎馬帝國將軍,要麼是雍雅高貴的靖王爺,錦衣華服之姿,受萬民朝拜——這個模樣,她絕對不會相信是他!
不一會兒,周圍便跪了一地的黑衣人。那肩章和衣飾,寅明珠隻見過一次——那是鸞少白影衛的統一服飾。
他們均是麵色隱忍而痛苦,原本隻是單膝跪地,低頭默哀的;有兩個已經忍不住伏拜在地,在貼著大地的地方,無聲哭泣。
“你們哭什麼?”寅明珠嗬斥道,“這個人不是你們的主子!這個無意識的肉塊能夠說明什麼?”
“你也看到他的左肩了,還說什麼?”一人冷冷地望著她,那目光中的怒意幾乎要把她刺穿。若不是她、她之前傷了他,若不是讓夕昭補上一掌,他的主子如何到現在的模樣?
寅明珠眉心一慟,指掌已經逐漸抓緊,心髒仿佛被冰冷刺骨的空氣打穿,隻有冷冷的、空落落的疼痛。
“這個,是主子從未離身的東西。”一個影衛將一塊燒得七零八落的何首烏片放到了她手心。
千年……何首烏?那是當年她送與他的東西,他原來並沒有全部送給林芝音!那焦黑的何首烏因受了高溫的炙烤,已經不成型,卻被他緊緊攥在手心,和那血肉模糊生生接連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