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行珩自大殿走出，被透骨的寒風一吹，胸中鬱結之氣似乎都散了不好，人也清醒了許多。
“去清寧宮。”
秦瑞之點頭稱是。
早知道陛下心裏頭到底是有皇後娘娘的。
瞧，雖丟了那麼大的臉，一喝上頭，還不是往清寧宮來了。
真到了清寧宮，秦瑞之都愣了，清寧宮竟早早鎖了宮門，瞅見自家陛下明顯拉長的臉，秦瑞之忙上前拍門。
宮人聽到聲音，高聲問道：“外頭是何人？”
秦瑞之吊高了嗓音道：“沒眼力見的東西！陛下在此，還不速速打開宮門！”
宮人嚇得忙打開宮栓，門一開便跪在了兩側：“請陛下恕罪！”
李行珩也沒心思管這些，徑直往裏頭走去，秦瑞之低聲罵道：“這麼早就關了門，真是不要命了！”
小宮人唯唯點頭，也不敢說是蒹葭姑姑吩咐了叫關門的。
秦瑞之罵了兩句便趕緊跟了上去。
浮生還不曾睡下，拿了卷書在床上看著，聽到外頭傳來的聲音，放下書卷看向外頭：“外頭何人在吵鬧？”
采薇放下手裏的活，起身往外頭走去：“奴婢去看看就來。”
方一出屋，就被人撞了個滿懷。
李行珩一時不察，嬌軀抱了個滿懷，眉頭一擰張口便要訓斥，但看清是采薇，隻鬆開了手，沉聲道：“毛毛躁躁的，注意些。”
采薇方才被他摟在懷裏，心神蕩漾間又聽到他這般說，一張俏臉紅得滴血，又羞又惱，眼裏霎時就浮了淚，低頭跪了下來努力叫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更自然：“奴婢知錯。”
李行珩進了裏屋，一眼就瞧見了紫檀雕龍鳳呈祥拔步床上穿了明黃裏衣的浮生。
浮生繼承了雲陽的美貌，初進宮時還是個身量尚小的小丫頭，這幾年容色愈發出眾，隻不過她往日都往端莊素淨了打扮，因要睡了，麵上也不曾帶妝，病了好些日子人消瘦了許多，一雙瀲灩丹鳳眸水光漣漣映著燭火搖曳，影影綽綽的，竟有幾分驚心動魄的美，叫李行珩直看呆了。
浮生看見是他，眼裏帶出幾分詫異，自娘娘上次下了陛下的麵子，他至今都不曾踏足清寧宮，浮生心裏頭也不爽快，自是不肯低頭去見他，本以為要僵持一段時間，卻沒料這樣的日子他還往清寧宮來了。
眼尖瞥見他麵上不大正常的酡紅，知他是吃了酒才來的，微蹙了眉道：“陛下吃了酒？”
掀開被子起身，李行珩就呆呆立在原地看著她，浮生上前拉他，一摸，兩手冰涼，唬了一跳，忙喊道：“采薇，快打些熱水來！”
浮生一聲高喝，本就聽著裏頭動靜的宮人趕緊動作起來，端著熱水進屋，就見浮生拉著李行珩坐在榻上，一麵解去他身上的墨綠色刻絲鶴氅，一摸鶴氅也是冰冰涼，心下對秦瑞之多了幾分惱意：“這麼冷的天，莫不是一路走來的？竟也不勸著點陛下，若是陛下因此受了寒，你這頓板子是少不了！”
秦瑞之苦笑：“主子娘娘，這也得奴才能勸得住呀，陛下喝了些酒，就往您這兒來了，誰勸也不行，連輦也不肯坐，一路走得飛快，奴才一路小跑才趕上，這會兒氣還沒喘過來呢。”
李行珩喝得是不少，屋裏頭人來人往的，他竟一直乖乖坐著，一言不發，竟看出幾分乖巧來。
浮生看了他這樣，也沒了旁的心思，宮人替他脫去龍靴，他便老老實實將腳泡在熱水裏頭，隻一雙黑亮的眸子緊緊盯著浮生。
浮生上前接過采薇手裏頭的巾子，仔細給他擦了手，吩咐道：“多取幾個湯婆子來。”
給他擦了腳，又洗了把臉，喂了些醒酒湯，才扶到床上，剛到窗邊便癱下去了。
浮生也沒了脾氣，揮揮手讓宮人都下去了。
李行珩嘴裏鼓囊著什麼，浮生側耳，卻是喚的“梓潼”，美目流露出幾分複雜，微微歎了口氣，用金簪撥了撥窗邊累絲鑲紅寶的香爐，沉水香慢慢散發出它獨有的安寧溫婉，吹滅了紅燭。
這一夜，不知多少人點燃了宮燈，暗自等待著。
蠟油積了厚厚的一層，天色漸亮，宴初終於忍不住一臉難過，對著床上麵容蒼白雙目怔然的謹德儀道：“主子，您一夜都沒合眼，才喝了藥又這麼蹉跎自個兒。便是不為您自個兒，也得為您肚裏的小殿下想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