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伍次友移居白雲觀 史鑒梅受拷後堂房(2 / 3)

“府中定有奸細,這奸細究竟是誰?”鼇拜沉思有頃方道:“要不要找濟世來一齊議議?”

“濟世學問是好的。”班布爾善道,“尋章摘句、引經據典可找他來,可對這種事,他能迂闊得出麼?——其實也不必向遠處尋,隻在中堂周圍的人員中查找即可。”

“你是說素秋?”鼇拜頭一個疑到的就是她。但事無端倪,還吃不準。便又搖搖頭自語道,“她連二門也難得出去呀。”

班布爾善冷冷一笑:“鼇公怕是愛其美而不知其奸吧!我雖於武學一竅不通,可還記得鼇公曾說過,她走路無聲,似乎輕功甚好。她若是武林女傑,怎見得就出不了您的二門呢?”

平日隨口一句話,班布爾善便記得如此真切,鼇拜不得不佩服他用心之深。當下點頭道:“放心,不管她是真美假美,總要證她個水落石出!”班布爾善道:“方才鼇公說‘老三哪裏去’的話,雖不是頂要緊的事,卻也不可忽略。愚意狡兔尚有三窟,誰能保他隻有索府一處呢?”

“論到使心鬥智,”鼇拜笑道,“我左右無人能比得上你,此事隻有拜托足下了。”說完便打轎回府。

其時已是十月初節氣,北京的天氣已是冷了。用過晚餐,鼇拜和榮氏夫人便都在後堂正寢間說閑話、消食兒。這些天來,鼇拜身心勞瘁,便歪在躺椅上懶散地伸了腿,由橘繡和彩屏捶著,對鑒梅說:“素秋,你去鶴壽堂,把屏風後頭櫃頂上那個金皮匣子取了來。”

鑒梅心中頓時一緊,見鼇拜眼皮微微一張,忙答應了一聲“是”,抽身便去了。榮氏笑道:“這會兒想起那勞什子做什麼?”鼇拜笑道:“那是上等參精冰片散!祛燥補氣寬中消毒。這會兒都是自家人,拿來大家都嚐嚐!”

正說著,鑒梅已捧著匣子回來,手裏捧著心裏卻突突直跳,像是裏頭關著魔鬼。——不知鼇拜為什麼忽然間想起它來,又為什麼偏偏指派自己去取。——她竭力鎮定自己,神態自若地說道:“老爺,就放這兒吧?”

“打開來!”鼇拜的眼皮一動不動。

鑒梅把匣子拿在手裏左右擺弄,裝著找不到打開鎖鑰的樣子,翻過來掉過去端詳了好一陣子,才輕按匣子下頭一個鎦金銅釘,那匣子“叭”地反彈開來,她驚得幾乎把匣子掉在地上。鼇拜哈哈大笑,對榮氏和彩屏幾個丫頭道:“就憑這個本事,你們誰能及得上這位素秋姑娘?”

他接過匣子,“叭”的一聲又扣上了,遞給榮氏。榮氏夫人把水煙袋交給橘繡拿著,接過匣子反複細看,扣弄了半天,也學著鑒梅的樣子猛按金鈕,那匣子依然紋絲不動。幾個丫頭傳過來,個個漲紅了臉,竟真的沒人能打開匣子。鼇拜笑道:“你們中什麼用,這是要功夫的!沒有內功,便就知道了哪是消息兒,也是打它不開的!”

“我原是江湖賣藝的身份,”鑒梅深悔冒失,囁嚅答道,“雖說沒什麼‘內功’,指望著這吃飯養口兒,一點勁道沒有還成?”

鼇拜似乎沒聽見,又把匣子打開,取出那個紙包兒抖開來,將一包藥盡數倒進茶壺中,說道:“素秋,你給你太太和大家都斟上一杯,我的這杯茶也給換過。”

鑒梅幾乎驚傻了,她腦子裏是個什麼想頭自己也說不清,隻覺得嗡嗡亂叫。顫抖著雙手給各人斟了一杯。因為內心緊張,在潑鼇拜那杯殘茶時,差點連杯子豁出去。鼇拜乜著眼瞧見,心裏想:“班布爾善有眼力,這賤人果真心裏有鬼!”

他端起杯子一飲而盡,笑對榮氏道:“你們也都嚐嚐,味道不壞麼。”又轉身對丫頭們道:“大家都嚐嚐嘛!”榮氏便笑著飲了,丫頭們也各自喝完了。惟獨史鑒梅端著杯子,呆呆地瞧著大家。

“鑒梅,”鼇拜突然不叫“素秋”了,那神情就像一隻擒到了老鼠的刁貓,要把獵物的掙紮之態欣賞夠了,才肯下爪子捕殺。“你臉色不好呀!唔,幹麼要抖呢?你該裝作失手打了茶盅兒才對麼!——這麼沉不住氣,餡兒也露得太早了點吧!”鼇拜嘻嘻笑著,“我們大家都活不成了,你該高興愜意喲,幹麼失魂落魄呀?”

一語既出,不僅滿屋變色,連榮氏也是一怔,瞧出“素秋”的失態來。鑒梅到了這一步,反定下心來,道,“老爺這是什麼話,奴才竟不明白。”

“不明白?”鼇拜冷冷說道,“你想偷我的藥沒能成功,想不到我自己換了藥,是麼?”

這句話,倒給了鑒梅以可乘之機。她撲通一聲跪倒,說道:“老爺是當朝一品,想殺我一個奴才那還不容易?何必擺這種圈子給人跳?”說著,嗚嗚咽咽哭出聲來。

榮氏素來憐恤素秋身世淒慘,待她甚厚。今日見她異樣,也覺吃驚,臉上變色道:“你這死蹄子,做出什麼不是來,還不快說:這會子喬模喬樣地嚎什麼喪!”

“奴才有什麼不是?”鑒梅邊哭邊道,“老爺拿毒藥自己喝,還叫一家子都喝,還不許奴才害怕!”

眾人愈聽愈奇。榮氏追問道:“什麼毒藥,你真個要死了!”鑒梅隻捂著臉哭,卻不言語,榮氏倒沒了主張。

正沒個開交處,鼇拜突然冷森森問道:“你怎知道這匣子裏裝的是毒藥?”

“我聽人說的。”

“誰?”

“班老爺!”

榮氏聽到這裏,陡然問道:“這倒奇了,班大人送毒藥給老爺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