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 小毛子挫敗大侍衛 康熙帝夜宴眾豪傑(2 / 3)

“叭!”小毛子話音沒落,左臉上早被著了一掌,打得兩眼金星直冒,頓時腫脹起來。他本就潑皮無賴,哪裏吃這個,回過神來高聲叫道:“屎殼郎爬掃帚,你在這裏做什麼繭!你沒瞧瞧這是你的地盤麼?不過瞧著鼇中堂,叫你一聲‘大人’,你就來擺臭架子——你滾蛋,爺要出去了!”

訥謨勃然大怒:“小畜生,別說你這兒,再難收拾的頭,老子也照剃了!”罵著,左右開弓“叭叭”又是兩掌。回過身來拿起桌上一串鑰匙,索性打開七八扇櫃門,挨櫃搜查。

小毛子一屁股坐到地上,撒潑兒大哭大叫:“爺們,這是趙老爺的轄下,輪得著你麼?你配麼!”見訥謨不理,一個勁地仍在亂翻,他真急了,靈機一動爬起來,冷不防劈手奪了鑰匙跑出去,沒等訥謨弄清怎麼一回事,“咯嘣”一聲將禦茶庫鎖了,在院裏又跳又叫:

“你們都來看呀!大清朝出了新鮮事兒囉,訥謨大人搜查萬歲爺的禦茶庫囉,你們都快瞧哇!黃四村,你死了?還不快找趙老爺來!”

正在用餐的乾清門侍衛,吃過飯沒事的太監,聽得這邊又哭又喊,夾著咆哮怒罵,鬧得沸反盈天,不知出了什麼事,都聚攏來看熱鬧。

被鎖在屋子裏的訥謨頓時慌了手腳,急奔過來拉門——門鎖得像鐵鑄一般,哪裏拉得動!便返身急著去關那些茶櫃門。偏生那些鎖都是荷蘭國進貢的,裝有特製的消息兒,沒有鑰匙既打不開也鎖不住。小毛子帶著鑰匙走了,哪裏還關得上?忙亂中竟把左手小指差點擠斷了,疼得又是咬牙,又是跺腳。一不小心,又把放在案上未啟封的一個壇子打翻在地,“砰”的一聲,茶葉撒得滿地都是。外頭瞧熱鬧的不知他在裏頭是怎樣折騰,聽了這一聲兒都是一怔。

正鬧著,忽聽得有人喝道:“什麼事大呼小叫的,成個什麼體統?”眾人回頭看時,卻是養心殿總管太監張萬強來了,便讓開路。小毛子不依不饒,上前哭訴道:“張公公來了,您老瞧瞧,咱們大內裏頭還有個什麼規矩!”說著豁啷一下打開門來。

眾人瞧時,都忍不住暗笑,那訥謨真叫狼狽得很,櫃子門一律都是半開半合,地下大包小包茶葉被踩得稀爛。他還右手捏著左手小指,一個勁地揉捏,痛得攢眉咬牙。見門打開,他一個箭步躥出來,把小毛子當胸一把提在半空,便要猛下毒手。張萬強忙喝道:“不許無禮!慢慢說,是怎麼啦?”

訥謨哪裏瞧得起張萬強!擰著眉毛惡狠狠罵道:“自古閹黨沒好人,你也不是好東西——”還要罵時,見蘇麻喇姑從後頭走來,麵若冰霜地盯著自己,便撒手放了小毛子。

蘇麻喇姑剛把康熙送走。彼時人亂哄哄的竟沒人在意。差使辦完,蘇麻喇姑沒事兒便也湊過來瞧是什麼事。一見她來,小毛子忙收了淚,上前請個安,抽咽道:“蘇大姐姐,訥謨侍衛指著我偷了禦廚房的東西,自個兒就來搜檢,您瞧這屋裏翻成什麼樣子!”

蘇麻喇姑不動聲色,慢慢問道:“什麼東西丟了?”

“我也不知道,您問他!”小毛子指著訥謨道。

訥謨氣得臉烏青,說:“他偷了一隻鈞窯蓋碗!”

“誰瞧見的?”蘇麻喇姑盯著問了一句。

“我,”站在一旁的阿三賣弄般開了口,“我親眼瞧得真!”

“東西是你禦廚房的,”蘇麻喇姑口齒極為簡捷,“你是禦廚房的人,既瞧見了為什麼不當場拿住?這真反了!張萬強,告訴趙秉正,革掉他!”複又回頭對訥謨道:“憑你再有理,這禦茶庫裏頭放的是皇上的東西,打狗還要瞧主人呢,你怎麼敢隨便就搜?——你先去吧,這事明兒個再作分曉。”

“那也得瞧瞧裏頭有沒有蓋碗!”訥謨氣得麵色發白,有理的事被弄成這樣子,實在窩囊得難以咽氣,想想又加一句,“那蓋碗也是禦用的,他偷了去,倒沒有罪名兒?”

“好!”蘇麻喇姑笑道,“這事我來辦。查住了,一體處置!”說著便進庫來,挨櫃一件件細看,小毛子的心刷地提到嗓子眼兒上。

蘇麻喇姑先把所有的茶櫃一一看過,又返回茶具器皿櫃,挨次兒仔細瞧,當看至最後一櫃時,那扣蟬的鈞窯蓋碗赫然在目。此時小毛子真是麵無人色,卻見蘇麻喇姑伸手進去翻動一陣,又將手抽出,拍了拍罵道:“裏頭浮灰有二指厚,你這奴才是怎麼當的差!”

那小毛子正嚇得一身臭汗,聽得卻是罵“裏頭髒”,忙連連稱道:“蘇大姐姐罵的是,我明兒好好兒整治整治!”心裏卻奇怪她因何不肯揭破這層紙兒。

她到別處又看看,然後走出來道:“沒有找出來。你們侍衛上仔細一點,見有了時告訴我一聲兒,我整治他!”說罷,竟自姍姍地走了。

孫殿臣下了值,趁著人亂,悄悄兒出了左掖門。他一向和氣小心當差,人緣兒極好,自然沒受到景運門侍衛們的盤查。他一邊走一邊思量,實在猜不透萬歲爺的紅人魏東亭為何今夜無緣無故地請他過府,還說要見幾位貴人——我就在宮裏當差,什麼樣的“貴人”沒見過,用得著如此鬼祟?

過了虎坊橋東,踅過葦子胡同,便是一大片櫛比鱗次的民居。這裏街巷廛肆交錯縱橫,極其繁華。虧得他曾在巡防衙門當過幾年差,這一帶曾是他管轄之地。若是稍生疏些兒,昏夜至此,連東西南北也辨不清,莫說尋人了。

按著魏東亭說的路線,過了虎坊橋約莫二裏遠,左曲右折鑽出迷魂陣一樣的小巷,便覺猛一敞闊,一陣罡風吹過,寒涼浸骨,早見前頭有兩個人提著燈守候,見他過來,老遠就挑著燈兒低聲問道:“可是孫爺到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