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婉娘深宮戒小僮 翠姑青樓詰明珠(2 / 3)

蘇麻喇姑聽了無話,半晌“嗤”地一笑道:“萬歲爺今夜出去吟詩,不知道宮裏頭還出了新聞兒呢!我也偏了萬歲爺了!”

康熙笑問道:“什麼新聞兒,這麼高興?”

“茶房上的太監小毛子——就是方才萬歲爺進來撞見的那個人——把訥謨大侍衛給整得很狼狽。”蘇麻喇姑一邊笑,一邊比畫著,把禦茶庫的故事兒告訴了康熙。康熙笑得跌腳道:“受鼇拜害的人該關照些。你倒好,替人瞞了贓,又當了姨!”二人說笑了一會兒,蘇麻喇姑就服侍康熙安歇了。

劉金標奉了班布爾善的命,在嘉興樓一帶盯明珠的梢,已有一個多月了。綁架何桂柱那次,他在葦子胡同與魏東亭相遇,眼珠子被強驢子摳出了一隻。此後,他不得主命,每日自帶了從人在街上溜達,指望著尋到何桂柱或明珠,不論抓到哪個,先出口氣再說,無奈這兩個人如鬼魂一般再不見蹤影。魏東亭倒是常見,但他是天子近臣,進宮是三等蝦,出宮是輿馬高坐,劉金標眼睜睜地瞧著卻不能無端尋釁。自忖武功也遜他一籌,真動起手來,必定吃虧。這個險是冒不得的。

也算巧,前兒在內務府老黃家吃酒,聽說嘉興樓雖然從不接客,可那兒的翠姑近來和一個小白臉兒相好了,還說有人曾在宮中皇上跟前見過這個小白臉兒,他便上了心。班布爾善曾囑咐他,不管是伍次友,還是明珠、穆子煦等他們幾個,隻要能悄悄兒抓來一個,就算立功,因此便親至嘉興樓附近守望,不料一個多月過去,竟連影兒也沒見著。

申牌將過,眼見金烏西墜,火燒雲已染得半天通紅,也不見一條魚兒進網,他心下甚是懊喪,暗罵:“老黃的話不知是真,還是喝了酒胡,害得老爺守株待兔!”正渾身不自在,忽覺眼睛一亮,那明珠一搖三晃果真來了。他怕是眼花,擦了一把再細看,來人穿著玄色湖綢長袍,白淨麵皮,一條油亮漆黑的長辮直拖腦後。“男要俏,一身皂”,一點不假,真個飄逸倜儻——正是明珠再不會錯!劉金標暗道一聲:“好!”盯著明珠進門登樓,方才擺手叫從人回去搬人來。

卻說明珠方上得樓,在格子窗外,便聽屋裏有人說話。仔細聽時,卻像太醫院供奉胡宮山的聲音。

“翠姑,你曉得麼?顧華峰、尤悔庵、陳其年他們幾個不耐山林寂寞,入京遊曆來了!”

“一通朝旨降九天,夷齊同下首陽山!”屋子裏靜了半晌,才聽翠姑冷笑道,“你想下山,下就是了,何必拉扯別人?”

“嗐!一說話你就擰勁兒,我也並沒說我要下山,我倒是要上山了!”

明珠聽至此不禁一呆。他不知這些沒頭沒腦的話是個什麼意思,又感到十分重要。聽翠姑與胡某人親近到這地步兒,又有些吃醋。旋又自嘲:“我這是怎麼了,我雖替她置了產業,並沒有就買下她的人,姓胡的自然也來得!”再凝神聽時,翠姑說道:

“上山,上山幹麼?”

“眼見得事情不能辦了,還上山做我的道士去,你也去做個道姑成麼?”

“把你臭美的!”翠姑啐道,“你打量我那麼容易就做道姑麼?”

明珠聽到這裏,不及細思,捂嘴一笑高聲說道:“好啊!一個要做道士,一個又不肯做道姑,真難煞人了!”

胡宮山和翠姑不防有人偷聽,嚇了一跳,忙開門出來看時,見是明珠,不知他何時到來,聽了多少去。明珠卻是毫不介意,嘻嘻笑道:“又是夷齊下首陽,又是上山做道士。——又沒人逼迫二位,何至於就落荒而逃呢?”說著進了屋裏,一屁股坐下,扇子打著手背打量二人。

翠姑斟上一杯茶奉上,笑道:“明大爺好稀客,可有些日子沒來了。”胡宮山也笑道:“我們兄妹做了道士道姑,灑掃庭除,足下有朝做了高官,也好到小觀去尋半日閑麼!”說畢,三人相視而笑。

又說了一會兒話,胡宮山便起身告辭。翠姑知他不便,也不相留,送出門便立即踅身回來,笑謂明珠道:“你今兒怎麼得閑兒來我這兒逛逛?”

明珠卻不答話,蹙著眉頭問道:“你既與這位胡兄相好,怎麼就不肯從良呢?”

“憑他?他倒是想,可也得要兩相情願才成啊!”翠姑幹脆地說,見明珠發呆,便伸手點了一下他的腦門,“吃醋了?傻子,他是我幹哥!”

明珠默然不語,細思他們方才的對話,又問道:“什麼顧華峰、尤悔庵、陳其年的,倒像是幾個人名字似的,我竟沒聽明白。”

翠姑一時愣怔了,半晌忽然格格笑起來,笑得用手捂住胸口,“虧你聰明,聽到哪裏去了!五華峰有個悔庵,他幼年師父陳其年在那修道,他要掛冠歸山,約我一同投奔他的師父去……”說到這裏,她已笑得有點喘不過氣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