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金標翻翻獨眼答道:“奴才劉金標,到這當差才一個多月。”
“哦!”康熙笑道:“也難怪你不知道,這魏東亭是朕差他進宮幹事的,走得急了沒帶執照也是有的。姑念初次,又是朕的侍衛,免予處分吧。”又對張萬強道:“這人辦事認真,賜黃金十兩,待會兒你帶他去領。”張萬強忙道:“奴才遵旨!”這邊守門禁兵聽到聖旨,趕忙替魏東亭鬆綁,魏東亭顧不上說什麼,上前跪下去低聲道:“奴才謝恩。”老百姓們見康熙處置明快果斷,齊聲高呼“萬歲!”
康熙上了轎車方欲掀簾進去,又止住道:“小魏子,侍候朕回宮——熊賜履,你到內務府領些錢來,今日見朕的百姓各人賜銀二兩。”說話間,車已催動,一陣馬蹄聲響,車已馳進了西華門。
胡宮山與翠姑分手之後,便奔向魏東亭的居住處,不料卻撲了個空。老門子告訴他:“魏爺方才進宮去了,您老到西華門候著,說不定就找得著他。”胡宮山於是返身奔向西華門,果然是魏東亭被擒。此時欲進不能,欲退不忍,胡宮山好生為難。思量一陣,還是決定先到白雲觀看看情勢再作定奪。
胡宮山匆匆回到太醫院稟了堂官,說是熊賜履的小公子抽風,太夫人打發人騎了快馬來請醫治。太醫院後頭馬廄裏有的是馬,他也不揀好歹,拉出一匹來翻身騎上,輕揚一鞭,那馬便風也似的馳去。
行約半裏路,便遇見熊賜履乘著轎車正向西華門來。後邊管家廝仆跟了一大群,一色的便衣打扮,遂駐馬拱手道:“熊大人請稍停一停!鄙人有要事相告!”
熊賜履從轎車中探出身來,見是胡宮山,笑道:“急驚風,慢郎中,把太醫急成這等模樣,是什麼事啊?”
“不是說玩笑的時候兒!”胡宮山道,“魏東亭被人在西華門拿住扣下了,你快去看看罷!”
“什麼?”熊賜履頓時大驚,轉臉對馭手說道,“快,到西華門!”
胡宮山一把勒住韁繩,說道:“你這身穿戴怎麼去管人?現下不要緊,回去換了袍服再趕去也不遲!”胡宮山說完,便急急打馬,徑往白雲觀方向去了。
離白雲觀一裏多地,便遠遠看見山沽店四麵圍牆皆被推倒。雖沒有聽到廝殺的聲音,但是可以清楚地見到寒光閃閃的兵器如林。正遲疑間,兩個隱在樹後的兵士霍地跳到路當中喝道:“呔,什麼人?前頭正在剿賊,沒有鼇中堂鈞旨,一律不得通過……”“去你的吧!”胡宮山笑罵道,一邊將手一揚,兩支鐵鏢出手,打個正著,那兩個人早倒地嗚呼。胡宮山便駐馬下鞍,把兩具屍體一腳一個踢進路邊壕溝裏。將韁繩係於道旁柳樹上,獨自下了黃土官道,隱在道旁冬青叢中,慢慢靠近山沽店。才行半裏路,忽見一騎迎麵飛馳而來,細看時,頭上一頂紅纓大帽,野雞補服——是個戈什哈,正沒頭沒腦地打馬狂奔。
不防胡宮山從樹棵子裏斜刺躍出,隻一個箭步便到了路中間。那馬驟然受驚,收不住腳,前蹄高高拔起,就地旋了一個磨圈兒,方才噴嘶著站穩。也虧這戈什哈騎術高明,在馬上晃一晃,竟沒被甩下來。他定睛一看,是個身不滿五尺,幹瘦黃癟的病夫橫在路中,頓時大怒,口裏嘰裏咕嚕罵了一句,不知是滿語還是蒙語。
“什麼?”胡宮山卻聽不懂。
“賊漢子,你作死麼?”戈什哈又用漢語罵道,刷地一鞭劈臉打來。胡宮山如癡似呆地站在路中間,仰著臉硬生生接了這一鞭,臉上竟連個白印兒也沒留下。戈什哈大驚,再揚第二鞭,竟沒敢落下來,驚道:“你、你是人是鬼?”
“下來吧!”胡宮山並起五指,朝馬前腿下部一砍,馬頓時四蹄抽筋,“忽騰”一聲連人帶馬翻在地下。不等戈什哈翻身,胡宮山趕上一步,腳踏在他脊背上笑道:“你這點本事夠做什麼用?講,前頭出了什麼事,你騎馬要到哪裏去?”
戈什哈滿身是土,在地上掙紮了兩下,也覺踏力不甚沉重,卻隻掙紮不起,知道這人武功高強,隻好趴著,氣喘籲籲地說道:“爺,您老別下腳,我說……說就是了。”
他結結巴巴說了半天,胡宮山才大體弄清,圍店的有五百多人。店裏的人都已被困在池心島上,並生擒了穆裏瑪。訥謨差他回去給鼇拜報信兒。
胡宮山聽了又愁又喜。他想:鼇拜這次大動幹戈,一定要想速戰速決,如不趕快援救,池心島上的人便危在旦夕,可如今魏東亭又身陷縲絏,自己單人獨騎,無法救援……幸有穆裏瑪落在手中,可作人質。心裏正在遲疑之間,腳底下的戈什哈卻來了一個青蛙跳塘,躍起身來,便向路旁樹叢裏躥去。胡宮山眼疾手快,一個箭步,便擒住他的右腳,將他拖了回來,厲聲問道:“你是漢人是滿人?”
“我……”那人不知他問話的意思,遲疑道,“我是漢人!”
“胡說!”胡宮山道,“你方才還說滿語!”
“我真……真的!”戈什哈被他捏得腳踝骨疼入骨髓,“說滿語……人家會怕我……”
胡宮山頓時大怒,抓起戈什哈舉過頭頂罵道:“你不是要學青蛙跳塘嗎?算你不小心撞在樹上了!”便發力扔了出去,戈什哈一頭撞在路旁一株大柿樹根上,腦漿迸裂而死。
既然打聽清楚了情況,就沒必要再去冒險犯難。胡宮山拍拍身上的灰土,轉身回到自己馬前。卻見一個蓬首垢麵的人正解柳樹上的馬韁繩。他大喝一聲:“好個賊!”縱身而上,一把揪住那人。一看,卻是熟人,山沽店的“夥計”,禦前五等侍衛郝老四,不禁愕然:“是你老弟!怎麼弄成這副模樣?”
“胡老爺!”老四也認出了胡宮山,“您怎麼也在這裏?”
胡宮山笑道:“許你來便不許我來?你這是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