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權貴失便宜棄頭顱而換卵,閹人圖報複遺尿溺以酬涎(2 / 2)

東樓被遣之後,少不得把他隨從之人都發在府縣衙門,討一個收管,好待事定之後,或是入官,或是發還原主,汝修到唱名之際,就高聲喊叫起來,說:“我不是嚴姓家僮,乃沙府中的內監,沙公公既死,自然該獻與朝廷,豈有轉發私家之理?求老爺速備文書申報,待我到皇爺麵前自去分理。若還隱匿不申,隻怕查檢出來,連該管衙門都有些不便。”府縣官聽了,自然不敢隱蔽,就把他申報上司,上司又轉文達部,直到奏過朝廷,收他入宮之後,才結了這宗公案。

汝修入禁之後,看見宮娥彩女所用的雲油香皂及腰間佩帶之物,都有“萃雅樓”三字,就對宮人道,“此我家物也。物到此處,人也歸到此處,可謂有緣。”那些宮女道:“既然如此,你就是萃雅樓的店官了。為什麼好好一個男人,不去娶妻生子,倒反閹割起來?”汝修道:“其中有故,如今不便細講。恐怕傳出禁外,又為奸黨所知,我這種冤情就不能夠伸雪了。直等皇爺問我,我方才好說。”那些宮人聽了,個個走到世宗麵前搬嘴弄舌,說:“新進來的內監,乃是個生意之人,因被權奸所害,逼他至此。有什麼冤情要訴,不肯對人亂講,直要到萬歲跟前方才肯說。”世宗皇帝聽了這句話,就叫近身侍禦把他傳到麵前,再三訊問。汝修把被閹的情節,從頭至尾備細說來,一句也不增,一字也不減。說得世宗皇帝大怒起來,就對汝修道:“人說他倚勢虐民,所行之事,沒有一件在情理之中,朕還不信。這等看來,竟是個真正權奸,一毫不謬的了!既然如此,你在他家立腳多時,他平日所作所為定然知道幾件,除此一事之外,還有什麼奸款,將來不利幹朝廷、有誤於軍國的麼?”汝修叩頭不已,連呼萬歲,說:“陛下垂問及此,乃四海蒼生之福、祖宗社稷之靈也。此人奸跡多端,擢發莫數。奴輩也曾係念朝廷,留心伺察。他所行的事雖記不全,卻也十件之中知道他三兩件。有個小小經折在此,都是親眼所見、親耳所聞,才敢記在上麵。若有一字不確,就不敢妄瀆聽聞,以蹈欺君之罪。”

世宗皇帝取來一看,就不覺大震雷霆,重開天日,把禦案一拍,高叫起來道:“好一個楊繼盛,真是比幹複出,箕子再生!所奏之事,果然一字不差。寡人誤殺忠臣,貽譏萬世,真亡國之主也。朕起先的意思,還宴暫震雷霆,終加雨露,待人心稍懈之後,還要用他。這等看來,‘遣配’二字不足以盡其辜,定該取他回來,戮於市朝之上,才足以雪忠臣之憤,快蒼生赤子之心!若還一日不死,就放他在煙瘴地方,也還要替朝廷造禍,焉知他不號召蠻夷,思想謀叛?”正在躊躕之際,也是他命該慘死,又有人在火上添油。忽有幾位忠臣封了密疏進來,說:“倭夷入寇,乃嚴世蕃所使,賄賂交通者,已非一日,朝野無不盡知。隻因他勢焰熏天,不敢啟口。自蒙發遣之後,民間首發者紛紛而起,乞陛下早正國法,以絕禍萌。”世宗見了,正合著悔恨之意,就傳下密旨,差校尉速拿進京,依擬正法。

汝修等他拿到京師,將斬未斬的時節,自己走到法場之上,指定了他痛罵一頓。又做一首好詩贈他,一來發泄胸中的壘塊,二來使世上聞之,知道為惡之報,其速如此,凡有勢焰者切不可學他。既殺之後,又把他的頭顱製做溺器。因他當日垂涎自己,做了這樁惡事,後來取樂的時節,唾沫又用得多,故此償以小便,使他不致虧本。臨死所贈之詩,是一首長短句的古風,大有益於風教。其詩雲:汝割我卵,我去汝頭;以上易下,死有餘羞。

汝戲我臀,我溺汝口;以淨易穢,死多遺臭。

奉勸世間人,莫施刻毒心。

刻毒後來終有報,八兩機謀換一斤。

[評]

凡作龍陽者,既以身為妾婦,則所存之人道原屬贅瘤,割而去之,誠為便事。但須此童自發其心,如初集之尤瑞郎則可。

東樓不由情願,竟爾便宜行事,未免過於殘忍,無怪小權之切齒腐心。予又笑其涇渭不分,使宮刑倒用,是但有奸雄之勢力,而無其才與術者也。若使真正奸雄,必以處小權者處金、劉,使據有龍陽之人頓失所恃,不特自快其心,亦可使傾都人士頌德歌功,謂東樓一生亦曾做一樁痛快人心之事。惜乎見不及此,而使名實俱喪,成其為東樓之惡而已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