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翁夫婦聽了能紅的說話,隻道果然出自女兒之口。從此以後,凡有人說親,就討他年庚來合,聚上幾十處,就把張鐵嘴請來,先叫他推算。推算之後,然後合婚。張鐵嘴見了一個,就說不好,配做一處,就說不合。一連來上五六次,一次判上幾十張,不曾說出一個“好”字。
韋翁道:“豈有此理!難道許多八字裏麵就沒有一個看得的?這等說起來,小女這一生一世竟嫁不成了!還求你細看一看,隻要夫星略透幾分,沒有刑傷損克,與妻宮無疑的,就等我許他罷了。”張鐵嘴道:“男命裏麵不是沒有看得的,倒因他刑傷不重,不曾克過妻子,恐於令愛有妨,故此不敢輕許。若還隻求命好,不論刑克,這些八字裏麵哪一個配合不來?”
韋翁道:“刑傷不重,就是一樁好事了。怎麼倒要求他克妻?”
張鐵嘴道:“你莫怪我說。令愛的八字隻帶得半點夫星,不該做人家長婦。倒是娶過一房,頭妻沒了,要求他去續弦的,這樣八字才合得著。若還是頭婚初娶,不曾克過長妻,就說成之後,也要後悔。若還嫁過門去,不消三朝五日,就有災晦出來,保不得百年長壽。續弦雖是好事,也不便獨操箕帚,定要尋一房姬妾,幫助一幫助,才可以白發相守。若還獨自一個坐在中宮,合不著半點夫星,倒犯了幾重關煞。就是壽算極長,也過不到二十之外。這是傾心唾膽的話,除了我這張鐵嘴,沒有第二個人敢說的。”
韋翁聽了,驚得眉毛直豎,半句不言。把張鐵嘴權送出門,夫妻兩口,自家商議。韋翁道:“照他講來,竟是個續弦的命了。娶了續弦的男子,年紀決然不校難道這等一個女兒,肯嫁個半老不少的女婿,又是重婚再娶的不成?”韋母道:“便是如此。方才聽見他說,若還是頭婚初娶、不曾克過長妻的,就說成之後也要翻悔。這一句話竟被他講著了,當初裴家說親,豈不是頭婚初娶?誰想說成之後,忽然中變起來。我們隻說那邊不是,哪裏知道是命中所招。”韋翁道:“這等說起來,他如今娶過一房,新近死了,恰好是克過頭妻的人,年紀又不甚大,與女兒正配得來。早知如此,前日央人來議親,不該拒絕他才是。”韋母道:“隻怕我家不允,若還主意定了,放些口風出去,怕他不來再求?”韋翁道:“也說得是。待我在原媒麵前微示其意,且看他來也不來。”說到此處,恰好能紅走到麵前。韋翁對了妻子做一個眼勢,故意走開,好等妻子同她商議。
韋母就把從前的話對她述了一番,道:“丫頭,你是曉事的人,替我想一想看,還是該許他不該許他?”能紅變下臉來,假裝個不喜的模樣,說:“有了女兒,怕投人許?定要嫁與仇人!據我看來,除了此人不嫁,就配個三四十歲的男人,也不折這口餓氣。隻是這句說話使小姐聽見不得,她聽見了,一定要傷心。還該到少年裏麵去取,若有小似他的便好,若還沒有,也要討他八字過來,與張鐵嘴推合一推合。若有十分好處,便折了餓氣嫁他;若還是個秀才,終身沒有什麼出息,隻是另嫁的好。”
韋母道:“也說得是。”就與韋翁商議,叫他吩咐媒人:“但有續娶之家、才郎不滿二十者,就送八字來看。隻是不可假借,若還以老作少,就是推合得好,查問出來,依舊不許,枉費了他的心機!”又說:“一麵也使裴家知道,好等他送八字過來。”韋翁依計而行。不上幾日,那些做媒的人寫上許多年庚,走來回複道:“二十以內的人其實沒有,隻有二十之外三十之內的。這些八字送不送由他,合不合由你。”韋翁取來一看,共有二十多張。隻是裴七郎的不見,倒去問原媒取討。
原媒回複道:“自從你家回絕之後,他已斷了念頭,不想這門親事,所以不發庚帖。況且許親的人家又多不過,他還要揀精揀肥,不肯就做,哪裏還來想著舊人?我說:‘八字借看一看,沒有什麼折本。’他說數年之前,曾寫過一次,送在你家,比小姐大得三歲,同月同日,隻不同時。一個是午末未初,一個是申初未末,叫你想就是了。”韋翁聽了這句話,回來說與妻子。韋母道:“講得不差,果然大女兒三歲,隻早一個時辰。去請張鐵嘴來,說與他算就是了。”韋翁又慮口中講出,怕他說有成心,也把七郎的年庚記憶出來,寫在紙上,雜在眾八字之中。又去把張鐵嘴請來,央他推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