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墨兒的思緒回到那個深秋的早晨。她和弟弟在炕上玩耍,母親在院子裏洗衣服。
“秀蓮,不好啦!”鄰居張大叔緊急忙忙地跑進院子。
“是張大哥啊!這著急忙慌的,啥事啊?”母親站起來,撩起圍裙擦手。
張大叔喘了幾口粗氣。“你家,你家福山出事了,正在醫院搶救呢!”
母親愣了下,咽了口唾沫,聲音已經顫抖。
“福山,福山怎麼了,你說福山怎麼了?”
“哎!你就別問了,趕緊的,帶上錢,我用三輪車拉你去醫院!”
“呃,好,好!”母親一邊解圍裙,一邊走進屋拿出家裏所有的錢,然後讓張大嬸幫忙照看著弟弟,拉著徐墨兒就往醫院趕。一路上,母親沒有說一句話。
一個多小時的顛簸,終於到了縣醫院。手術室門口站著幾個村裏的叔叔,嬸嬸。看到母親來了,都低著頭讓開一條道。母親拉著徐墨兒一步一步走過去,眼睛死死盯著手術室的門。
“大妹子,節哀順變!”一個嬸嬸走過來拉著母親的手。
母親沒有理她,跑過去使勁拍著手術室的門,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徐墨兒沒有哭,她不明白大人們為什麼都那麼傷心,她以為父親隻是生病住院了,打了針吃了藥就好了。
出殯那天早上,風特別大,嗚嗚嗚嗚地像在哭,地上的殘葉和紙錢漫天飛舞。此時母親已經哭不出一滴眼淚了。
當泥土漸漸埋沒父親的棺木時,徐墨兒終於意識到父親永遠地離開了她。那個給她做木馬的父親;那個讓她騎在脖子上滿山跑的父親;那個叫著“墨兒,墨兒”用胡子紮她的父親……
可是現在,再也聽不到父親叫著墨兒,也再也感受不到父親懷裏的溫暖!
母親在父親墳前從早上跪到天黑,徐墨兒從早上哭到天黑,最後哽咽的哭不出聲。那天風好大,好大,吹走了母親的紅圍巾,那是幾天前父親給她買的。
事後聽他們說,那天早上天不亮,父親就拉著一車土豆準備上縣城去賣,可剛出村口沒多久,連人帶三輪車就跌到了懸崖下麵。
後來母親總是自責,她說不該讓父親天不亮就出門的。
父親出殯後幾天,王嬸和一個婆子來到家裏。
王嬸擦了擦眼角,“唉!這福山走的突然,留下你們這孤兒寡母的,以後的日子可怎麼過啊!”
“唉!可不是,年紀輕輕就守寡,孩子又還小,可真是難啊!”那個婆子也在旁邊幫腔。
母親沒有說話,隻是縫著手裏的衣服。
“秀蓮!”王嬸坐到炕上,“你這樣下去可不行,一個女人家,哪能沒個男人在家撐著。這福山在的時候,每天幫人拉拉貨,去煤礦,采石場做做零工你們生活還過得去,可這突然沒了經濟來源,你倒是沒什麼,可你忍心孩子吃苦嗎?”
母親依然一語不發。
王嬸有點著急,“嗨!我就直說了吧!我今天來是給你找了個好人家!就是這位李婆婆的兒子!”王嬸指了指跟來的婆子。“人家說了,你的兒女都幫你養!”
那婆子笑嘻嘻地點點頭。“姑娘,我看你人不錯,雖然我兒子腳有些不方便,但老實可靠,知道疼人,一定不會虧待你的!”
“他家可養著兩百多頭羊,富裕著呢!”王嬸趕緊補充。“你看咋樣?”
母親停下手裏的活,目不轉睛的盯著王嬸,王嬸被母親看的有點心裏發毛。
“秀蓮,你,你沒事吧!”
母親站起來,把王嬸和那婆子使勁往外推,關上門。
“哎,秀蓮,你再好好想想啊!為了孩子!”王嬸還在門外喊著。
後來,隻要是來勸母親改嫁說媒的全被她趕了出去。久而久之,她們也就沒再上門。
可日子總要過,沒錢怎麼行。母親就四處找活幹,幫人縫洗衣服,擔水,砍柴,撿煤球……不管是女人做的細活還是男人做的粗活,隻要能掙錢,母親都做。那麼多年,她每天隻睡四五個小時,其他時間都在拚命掙錢養徐墨兒和弟弟,供他們上學……
當徐墨兒把H大的錄取通知書遞到母親手裏的時候,自父親走後,她第一次笑的那麼燦爛。
可是,命運總是喜歡把那些堅強的人逼到絕境——弟弟上課時暈倒,送到醫院被查出白血病!母親再次暈倒在醫院冰冷的走廊上。
醫生告訴母親弟弟要盡快手術,要她趕緊湊齊20萬元手術費。
那天,母親一言不發地坐在炕上,就像父親走後一樣。隻是,那時母親雖然憔悴,可依然年輕漂亮。沒嫁給父親之前,她就是十裏八鄉的美人。可現在,滿頭的白發藏都藏不住,臉上的皺紋讓她看起來像是60幾歲的老太婆。突然,母親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