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顏穀音正在上語文課,那一位總喜歡穿著白西裝的溫柔男老師,哀傷地跟大家講解《孔雀東南飛·並序》課文--府吏長跪告:“伏惟啟阿母,今若遣此婦,終老不複取!”
課堂是安靜的,大部分人喜歡這樣的古文,孔雀東南飛,五裏一徘徊……
顏穀音卻毫無體味,他又不在,這幾天文叔總是找他,到底想幹什麼?自己唯一的安慰也要被摧毀嗎?窗外的天空是灰色的。
當鍾恒一瘸一拐地走回教室的時候,嘴角已經沒有血絲,但臉上已經蹭破了皮,顯出紅腫的跡象。顏穀音看著他這樣悲壯地挪到自己的座位上。全班都看著他,老師微微想關心一下,卻也沒有說什麼,她嘴唇開始偉偉顫抖,這是她一個人的鍾恒,她喜歡這樣這一個瀟灑的少年,她貪婪地吸收他冷漠的關懷,日記上這樣寫他:至少還有你,能讓我冰冷的生活出現一絲暖意。
終於熬到了下課,她慌忙衝到坐在最後一排的他旁邊,蹲下身子,大大的眼睛噙滿淚水,“你去哪裏了?你怎麼了,要不要去醫務室?痛……痛嗎?”她伸手想去摸摸他受傷的臉。他拿開她的手,“沒事,我把你爸的辦公室砸了,他打了我一頓。”說的格外輕鬆。
“啊……”顏穀音捂住自己的O形嘴,頓覺鍾恒有點大膽,但是他竟然被自己的父親打成這樣!什麼父親,自己根本就不覺得他配做自己的父親,自己來這裏念書也隻是借一個住宿,原本她就對什麼“血濃於水”的觀念沒有任何共鳴,現在越發覺得他們都比陌生人更加冷清,顏穀音有種絕望的感覺。
顏穀音憎恨自己的生命和別人不一樣,養父母覺得自己沒有文化特別讓自己過來接受生父母的“文化”,有文化的人就是這樣拋棄了自己的子女,然後這樣對待自己的學生……
鍾恒的犧牲太巨大了對於是六七歲的她來說,這就是山盟海誓,從此她更加肆意地愛鍾恒,她常常說,“我們走吧,我們去私奔吧,我們離開這裏好嗎?”,黑夜來臨的課間,她總是和他一起躲在學校的角落享受著那些肆意的快樂。
可是回到家裏,那就是闖進了冰窟,文媽從來都是對自己冷嘲熱諷,比如,“你想考一本,做夢!”;“你活該,誰讓你生在我家”;“我憑什麼要照顧她,我就是不想幫她燒水洗衣服,不想給她做飯怎了啦?”……這樣的話朱玉總是故意在顏穀音麵前說出來,仿佛一種示威,一種特意驕橫的示威。
她生出了很多恨,像是一根根毒針,默默咽了下去,臉上總是浮現一種自我毀滅的快感,化為白晝的天使,黑夜的妖怪。這個世界連親情都是假的,還有什麼值得相信?隨便吧,人生就隨便吧,想做什麼就隨便去做,隨便地死去好了。黑夜來臨的時候,她總是大膽地擁抱鍾恒,大膽地牽手,大膽地把他的手放進自己的衣服裏……
一切都是為了毀滅自己,你要生我,你想讓我變成一個優秀的學生嗎?我變給你看吧,我希望把壞事做盡,我希望自己把你們的心傷到滴血。她的日記總是血淋淋的記下自己的仇恨。
終於在高三的某一個夜,那個晚上鍾恒去網吧包夜遊戲,一路陪著顏穀音走在漆黑裏,偶爾有一點燈光,鍾恒有些顫抖又近乎瘋狂地拉著她跑進一個無人的深巷……
她不語,快快收拾好自己的衣服,趕緊往家的方向逃。他也有些天旋地轉,這是自己最膽大的一次冒險,她沒有拒絕。
等到顏穀音回家,用鑰匙在安靜的夜打開那一扇門,幽幽的門,“嘭”的一聲關上了。突然自己陷入撕心裂肺的痛楚。拚命得洗澡,洗掉那些味道,自己為什麼一點也不喜悅,自己不是喜歡他嗎?自己在幹什麼?失去了什麼?她看著鏡子裏自己赤裸的身體,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幹什麼。
模糊地意識到自己有一種巨大的失去,顏穀音開始很緊張,很害怕,最珍貴的東西沒有了,一個女人還會有人愛嗎?從此她更加瘋狂地需要著鍾恒。
第二天更是去找他,可是座位是空的,早自習就不在,上午不在,中午還是不在?人呢?為什麼一句話都沒說?發生了什麼?
破處之後的數天,鍾恒一直沒有出現,鍾恒也想自己死掉嗎?這世界是怎麼了?為什麼一直傷害我,顏穀音實在不明白,既然如此,老天爺為什麼讓她活著?就是為了讓她受苦?
她好像一個被吸幹了靈魂的人,從此說不出一句話。除了學習,顏穀音再也沒有任何寄托,她把整本整本的政治、曆史、地理課本,一字不落的背下來。日夜都帶著書,她空虛到做完了自己的各種卷子、資料、練習冊,隻是為了讓自己沒有一分鍾的時間去想他。
文媽看她很晚還不睡覺,反而責怪她浪費電費。
高考原本就不是一件很難的事情,高中兩三年她都一種沉默透明人的形態存在著,隻是她成績一直穩穩的排在年級前十。確乎是有不少男生寫情書過來,可惜她已經死了,心死了,看不清任何男生,不認得任何男生。一切都是假的。
她害怕別人靠近她,特別是男生。每一種靠近都是一種傷害,顏穀音不相信任何男人,不相信任何親情,除了自己,什麼都是假的。
最後她像一個神話,高三複習起來似乎很輕鬆,因為平時太努力了。就這樣考上了商南大學,文媽聽到她高聳入雲的高考分數時,驚奇的像一個囚徒,不斷要求她再去查一遍,再去查一遍,是不是搞錯了?
一直到高考結束,大家同學聚會,竟然也有人邀請顏穀音,她不會打麻將,也隻有回答別人問題的份,她實在不認識幾個人,看到被人家有電腦,她便去上網。很久很久沒有登錄QQ,有兩年了?打開了自己的QQ,撲麵而來的正是鍾恒的信息,排山倒海地來,有幾頁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