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盈盈正拿著一個破瓷碗,蹲在地上,一小口一小口的喂著床上靜靜躺著的婦人。碗裏是黑乎乎的湯汁,麵上還漂浮著些許的藥渣。
看著躺在低矮的床上,微微閉著眼睛的母親,她心裏就密密麻麻的像針刺一般。母親如今肌黃麵瘦,身子也一日不如一日,更是需要用藥材吊著。
可蘇家已經被抄家,她和娘連住的地方都沒有,隻能每日瑟縮在這個破院子裏,過著今天不知道明天該如何的日子。
如今爹爹已經被發配,那日,她親眼看著爹爹坐在囚車裏被押走,渾身上下髒兮兮的,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衣服上甚至還有絲絲血跡,手腳都用鏈子緊緊的鎖著。周圍的百姓都紛紛朝著爹爹丟著爛菜葉,臭雞蛋,嘴裏還不停的謾罵著狗貪官不得好死。
她想阻止,想同他們說不是,不是這樣的。可是張了張嘴,卻又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
她憑一己之力,又怎麼可能夠抵抗的住那麼多人。
如今她是罪臣之女,看著一直疼愛自己的爹爹變成了這副模樣,就連哭,都不敢哭大了聲,隻能躲在人群中小聲啜泣,生怕被人發現了。
為什麼,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模樣?蘇盈盈緊緊的咬著下唇,嘴唇都被咬的滲出一絲血來也渾然不知。
喂完了母親湯藥,看著母親沉沉的睡去,蘇盈盈才緩緩站起身。隻是蹲的太久,猛然一下子站了起來還有些昏昏沉沉的,連忙扶著牆喘了兩口氣。又在一旁低矮的小凳子上坐下,怔怔的發著呆。
環顧著屋子裏的環境,嘴角溢出一絲苦笑。這是一處非常破舊低矮的屋子裏,他們住的,也就隻有兩間屋子。而且一但了陰雨天,隻要是外頭下了雨,這裏甚至還會漏水。可是也別無法他發,這裏要的銀子少,她們沒有多餘的錢。
又看向不遠處桌子上的一碗粗米飯和一盤菜葉,她想起來,剛開始遭遇變故的時候。這些粗濫的飯菜她根本都咽不下去,吃下去馬上就全都吐了出來。可是時間一長,她不吃也沒有別的可以吃,她沒有辦法,隻能含著淚強迫自己咽下去。
她還有母親,她不能死……她要活下去。
想到這裏,蘇盈盈又留下淚水來,這幾日又買了不少藥,她現在渾身上下都隻有徐晚笙上次給的餘下的一百兩銀票。
她想恨,可根本卻不知道恨誰,滿腔怨念無處安放。她要恨誰?
恨爹爹嗎,她又怎麼做的到,就算他真的貪汙,可那是從小就捧著她在手心裏的爹爹,怎麼可能恨的下去。
母親如今的病這麼耗費銀子,她們剩下的這一百兩銀子根本就支撐不了多久。
蘇盈盈忽然起身,將桌上的飯菜端在手裏又坐了回去,吃了一口,發現已經冰冷了。
手中的動作頓了頓,隨即猛然開始扒飯,混著淚水一同咽下,咽的有些過於猛,很快就哇的一聲全吐了出來。
蘇盈盈將手中的碗陡然一摔,也顧不上會不會吵醒母親了,低頭將臉埋在大腿裏大哭起來。
蘇夫人很快就被這哭聲吵醒了,見著女兒哭,也不問為什麼,到了如今這個地步,還有什麼可問的呢?心下酸酸的,動了動幹澀的嘴唇,”盈盈,你別哭了,娘知道你心裏苦,與其這樣也是拖累你,倒不如,我自己了結了罷……”
蘇盈盈拚命的搖頭,嘶聲哭道:“娘,不要,要……”
“我已經失去爹爹了,我不能再失去娘了……”
蘇盈盈哭的整個人身子打顫,蘇夫人見了,也同她一起哭,顫抖著聲音道:“盈盈,是娘對不住你……”
“蘇小姐。”門外突然傳來聲音,蘇盈盈哭的一愣,暫且止住了哭泣聲,轉過頭回去看。
隻見身著木蘭青雙繡緞裳的女子正站在門口,淡淡的看著她,目光平靜,蘇盈盈一愣,這女子……她見過的。
薛明瀾,明王府的三小姐,雖然不受寵,卻是明王府唯一的一位郡主,封號朝陽。
自己一直都同她沒什麼交情,就算是從前蘇家鼎盛的時候,也沒說上過幾句話,如今她都成了這副模樣,她……她還來這裏做什麼?
隨手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的淚痕,走了出去,朝著薛明瀾拜了拜,“見過朝陽郡主。”
薛明瀾點點頭,淡淡的嗯了一聲,打量著這個屋子,目光落在了地上破碎的瓷碗上,卻也隻是打量了一小會兒,很快就又轉回了蘇盈盈。
看她如今這個樣子,薛明瀾心裏就冷笑一聲。好好的一個大小姐,淪落成現在這個地步。更可笑的是,居然也不知道反抗,就這麼認命,隻知道躲在這裏哭?
她知道蘇家和徐家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的。如今徐晚笙的父親更是直接上位坐上了從前蘇盈盈父親的位置,蘇盈盈一下從天之驕女變成了罪臣之女,一輩子都要定頂著這個罪名苟活。她就不信,蘇盈盈會不恨徐晚笙。
即使這件事情並不是徐家的錯……
最重要的是,據說兩人從前是閨中密友,如此說來恨意也隻會更深。而且她想對徐晚笙做什麼,徐晚笙也不會對蘇盈盈有防備之心,不會輕易懷疑她。
所以自己才來了這裏尋她,卻沒想到一來就讓她見到蘇盈盈如此脆弱的一麵。讓她自己心裏頭也產生了懷疑,她這樣子,真的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