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姑本來是佯作生氣，此時卻真有了三分怒意：“你呀！叫你走，你就走啦？沒扒下人一身皮來？萬事萬錯，錯在你身麼？鄉野大夫說你不能生，你就信了？你前夫是惡，你婆婆是蠢，你啊，是弱！”
“姑姑，我懂。但是，從那家裏出來，對我而言，並非壞事。縱然家裏沒個頂梁柱，總怕受人欺負，可是隻要街坊好，這日子卻好過得多，我心裏有本賬呢，隻要我立得住，男人不男人的，並沒有什麼要緊。”
郝姑聞言，便覺琉璃不僅手上的活兒好，人物也很有意思。趙琉璃看郝姑笑眯眯的，心裏也高興，又問：“這早晚了，姑姑就留在我這兒吃飯罷？菜園子裏菜都是現成的，昨兒嬸子送了個早熟的瓜，我還買了糖預備著做些糕點。”
“這自然好極了，你王嬸兒沒少對我誇你做得一手好菜，可巧一向不得空，今兒趕上了。你要什麼菜，說與小幺兒，叫他買去。不是我誇口，多少罕見的東西，我什麼不曾見識過？這時節裏便是要一車冰，我也拿得出。”
“多謝郝姑賞臉。”趙琉璃不和她客氣，問了郝姑平素飲食的喜好，便列了單子交予郝姑帶來的小幺兒。
一時間小幺兒帶人配齊了單子上的東西來，有香辛料有菜蔬有肉，琉璃配上自己種的菜，隔壁送的魚，整治了好大一桌飯菜，有酸甜的果子肉，有紅煨豆腐，燒的河鮮海鮮，雜蔬和豬蹄骨燉的鳳爪，也有辛辣的茱萸汁燒葵菜，林林總總，有十一二碗。
郝姑見都是自己喜歡的，又都色香俱佳，就著趙琉璃的筷子嚐了一塊掌心肉，笑道：“果然好手藝，可惜我家沒有合適的孩子，不然一定要了你去我家，等你去了，也不叫你做什麼，就讓你做一日兩頓並宵夜茶點。”
趙琉璃拿手背貼著臉說：“了不得，姑姑要討我去當油婆子哩！”
郝姑笑道：“我的兒，我怎麼舍得讓你受油熏？你隻管說話，自有廚娘做去。不過，你做了這樣多，如何吃得？”
“我頭一次給姑姑做飯吃，怕姑姑不喜歡，所以多做一些，姑姑吃著這些不好，就吃那些，總是能吃好的。多出來的我放在井裏，明兒還能吃一天。”
“你這孩子，你做的個個兒都好，我哪裏挑的出不喜歡的？”郝姑說著，夾下一小塊奶糕抿進嘴裏，外酥裏嫩的奶糕入口即化，奶香濃鬱卻沒有一點兒腥氣，一股淡淡的果仁的味道從奶香中炸裂。郝姑又夾一塊吃了，道：“十五那日我再來，你把這個再給我做一份，單獨裝好。”
琉璃隻當她要帶回去給孫子吃，忙說好，又與郝姑布菜，又招呼跟郝姑的小幺兒們吃飯，又忙著給奴奴喂糊糊，忙裏抽閑才顧得上給自己吃兩口，郝姑邊吃邊注意趙琉璃的舉動，心裏越發奇怪：趙琉璃隻是農夫之女，嫁的那家子也是農夫，縱然跟著私塾的男女先生偷學了詩經文義，懂一些書畫，因她天賦如此，故而隻懂皮毛看著也像識得骨肉，然而她在飯桌上的一舉一動，雖多不合規矩，卻一點也不粗俗。需知飯桌上的動作最容易粗俗，若非自小耳濡目染，恐怕學不來這坐臥起行的精髓。難道她的來曆別有異？
郝姑本來是佯作生氣，此時卻真有了三分怒意：“你呀！叫你走，你就走啦？沒扒下人一身皮來？萬事萬錯，錯在你身麼？鄉野大夫說你不能生，你就信了？你前夫是惡，你婆婆是蠢，你啊，是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