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隨便吧!”想起了自家弟弟除了鋼琴外的第二大愛好,還有內心對於即將進行的演奏的向往,和音歎息了聲,妥協。

全封閉的琴廳,保持著恒溫,外麵透不進風來。九重和音與天宮清籟動作甚輕地進來,果不其然看見了前排已經坐了三兩排的聽眾。眼尖地認出好幾位日本當前音樂界的有名人士,天宮清籟拉著和音在觀眾席的倒數第三排坐下。這個不易引得前方人注意的位置也正好能夠看清舞台上的演奏,不過即使看不清也沒有關係,畢竟他們是以聽為主的。

或許是他們在來的路上耽擱了一點時間,此時演奏已經開始。

橢圓形的琴廳裏,房頂上垂掛著的水晶大吊燈投散著柔和的金黃色光線。舞台正對著觀眾席的一麵牆上,那巨大而結構恢弘的樂器嵌在其中,一排排音管置於琴體正上方,相互疊置在一起。這些泛著金屬色的音管,在那位背對著眾人的管風琴家的鍵盤或音栓操控下,接近底部的振氣開口猶如一條條微張的細縫。

和音微閉著眼睛,任由那獨屬於管風琴的溫和悠長的音色在耳邊組成一支支完整的旋律,然後順尋著這些旋律,進入作曲家的精神世界,回到那個宗教感十足的年代。

演奏者彈的是J.S.巴赫那首極具代表性的《三重奏鳴曲》。BWV525,曲子裏有巴赫作品中少有的細致精巧與豔麗,那些優美而甜蜜的旋律浸潤著人的耳朵,最終卻是深深觸動心靈。

全曲分三個樂章,和音聽著那第一樂章有點像是協奏曲的味道,音符靈活而生動,就像是拚貼畫,在你以為可以從上一句預想下一句的旋律時,忽然就一個轉調,將聲音引上另一個方向。第二樂章Lento一開頭便有一種孤高的感覺,如果是聽多了巴赫眾讚歌的人,大概不會對這種感覺陌生。許多人都迷戀這一樂章,那浪漫的附點音群,長音後又拖著短促的音符,像是飛鳥掠過水麵留下的波紋;和音本人倒是覺得,在這樣的一片旋律裏,仿佛有再多的不安,都能被徹底撫平。

……

許久,當演奏結束,就連管風琴細長的餘音都已在這密閉空間裏繚繞完畢,和音才緩緩睜開眼。身邊,天宮清籟也有相同的舉動。當她轉頭看向他時,少年的臉上還殘留著些許被音樂牽引的悸動。他望著她微笑,道:“……以前在書裏看到,管風琴在早期其實被教堂所禁。原因是它的聲音太響,變化多端,太誘惑人……今天一聽,果然深有體會。”

和音想了想道:“是嘛……原來管風琴被我們現代人當作理所應當的教堂樂器,沒想到還有這一說法。”

天宮清籟點頭,“嗯,想來管風琴在教堂的幾進幾出,實則卻是見證了基督神學發展曆史的變更呢!”

“——說得好!”這時候,從二人身後傳來一個不輕不重的聲音。

雖說是不輕不重,也還是將和音倆人驚了一驚。她扭頭看過去,後排略顯昏暗的空間裏,坐著一個看身形是成年男子的聽眾,從聲音上聽出好像是個中年男人……

“你是誰?”她問道。

對方沉默了片刻,好似還笑了笑。“兩個小鬼,來聽管風琴……可有收獲?!”

什麼東西!猜不出他話裏不甚明顯的褒貶意,和音微皺著眉,卻是身邊天宮清籟不疾不徐地回答道:“巴赫影響了一代又一代人,中世紀歐洲不知多少基督徒在教堂中聆聽他的曲子,得到大小無數的體悟。況且今日演奏的又是以巴赫見長的Abbe·Simon先生,我們作為音樂生,收獲自然是不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