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略微疲憊的。
陸秋遠離開時,顧黔明送他到小區門口。陸秋遠的車沒有停在停車場中,而是在小區路麵上的停車位內。
這邊的綠化帶做的很好,梔子花香已經淺淺地飄浮在空中。花期已至,有好的,自然也有壞的。如同人生就有諸多煩心事,不可能事事順意。
顧黔明和陸秋遠都是過了半輩子的人,熟知這個道理。生活與命運有時候就是逼著你低頭,逼著你後退,逼著你妥協。
顧黔明卻在陸秋遠打開車門的前一刻,問道:“之後,我可以來W國看看你嗎?”
“……”
他看似漫不經心地扯謊:“公司今年開始有意向在那邊發展一些項目,我可能會經常過來出差。到時候,可以像朋友一樣吃個飯嗎?”
陸秋遠看了他一眼,眼眶發澀。
顧黔明被他悲傷的表情驚醒,立馬改口:“抱歉,是我逾越了。天色不早了,路上注意安全。”他啞著聲音,“秋遠,保重了。”
其實連著顧遠琛的那條血脈,他們始終會再見麵,可某些東西,走遠就是走遠了,再見麵也是陌生人,也是一別兩寬的路子。
陸秋遠低下頭,坐上了車,駛離了此處。
顧黔明在原地站了很久,才轉身回了二十七樓。陸秋遠始終沒有拿走那張門禁卡,他拒絕了他的這間公寓,拋下了他最喜歡的夜景。任何東西都留不住陸秋遠的腳步,顧黔明是無力的。
他一個人默默地收拾起桌上的殘局,把冷透的飯菜倒入垃圾桶中,洗刷幹淨碗筷。
落地窗外燈火通明,是一個不眠的夜晚。
顧黔明揉了揉眼睛,居然還有眼淚,他自嘲地笑了笑,去洗手間衝了個冷水臉,因動作慌亂,水花打濕了他的頭發和西裝領子。
簡直狼狽不堪,他頹然地捂住了臉,無聲地落淚。
客廳牆麵上的時鍾指向的時間是——
十點十分,10:10。
像極了一個全心全意的時間,可顧黔明一顆心都是空的。
而就在這時,公寓的門再次被打開,陸秋遠大步走了進來,他的雙目微紅,眼淚豆大般地往下掉。他從洗手間裏揪出了傷心欲絕的顧黔明,麵對麵,他胡亂地抹掉了自己臉上的淚花。
“我的十六年都跌在這段婚姻裏了!離婚對我來說,很重要……”
陸秋遠把離婚當做對自己的一個交代,為自己悲催的過去與婚姻畫上的一個句號。
顧黔明當然明白這點。
陸秋遠的聲音沙啞,傾訴著,埋怨著:“你總是這樣,死板著一張臉。你明明知道我喜歡你,你明明知道我每天早上都會偷親你,可你總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我費盡心思的去捂暖你,去從你身上找尋一絲溫暖,我總是想你多陪陪我,多照顧我一點,少加一點班。可我說不出口,那些自尊心我放下了又拿起,拿起了又丟掉。我總是在等你,顧黔明,我總是在等你……”
但陸秋遠也正是因為顧黔明這些缺點,而喜歡著他。
喜歡真是盲目啊,幾乎要把一個的人缺點與固執都當做了優點去看待。
顧黔明說:“抱歉,秋遠。”
抱歉。
除了道歉,他無話可說。
陸秋遠卻不想要這句道歉了,他說:“你欠我的,真的是太多了。現在離婚了,我們終於沒有關係了。”
顧黔明濕潤著眼眶,從未如此傷心過。原來這句“沒有關係”從陸秋遠口中說出來,竟然這樣傷人。
可下一秒,陸秋遠開口:“所以你可以重新追求我,把曾經欠我的都補回來,每一樣都要補。你要是願意,你就追著我跑。但我要是覺得你不可以,我也會拒絕你。”
顧黔明一動不動,滿麵愕然。
“當然你要是不願意,也隨你,反正我們已經結束了。”陸秋遠轉身,出門前,他生氣道,“去配合醫生治療,別總是一股臭脾氣還為難別人。也是一把年紀的人了,講點道理。”
“……”
“活久一點,別死的太早了。”
砰——
門被用力關上,莫名其妙地一場暴擊。
顧黔明的心髒卻止不住地快速跳動,他的雙腿都綿軟了,失去了力氣靠牆坐下。
一秒,兩秒。一分鍾,兩分鍾。
約莫半小時後,顧黔明給盛秘書打了一個電話:“幫我安排住院,越快越好。”
……
八月初的W國,茉莉花香滿院。
陸秋遠雇的園丁每隔一周就來他的花園修剪。今日是休息日,陸秋遠一早就起來了,在陽台精心打理那些盆栽茉莉。
園丁驚訝道:“先生,您的茉莉越來越多了。”
“是啊,陽台都快放不下了。”陸秋遠打算把長大的幾盆都移種到花園中,這一行動,少不了園丁的幫忙。陸秋遠為了表達感謝,給了他一些加班費。
園丁很樂意賺這點外快:“真希望您陽台的茉莉可以一直這麼多。”
陸秋遠頭疼地笑了起來。
而昨天收到的那盆茉莉沒有開花,它像是賣關子,也像是不合群,固執地鼓著花苞,愣是不肯綻開一絲花香來討好陸秋遠。這固執的臭脾氣,像極了送花的那個人。
“你要是再不開,他來了就尷尬了。”陸秋遠失笑。
恰好這時,季幕發來了視頻邀請。
陸秋遠秒接,果不其然,畫麵裏出現了奶呼呼的小草莓。小草莓現在已經有名字了,就叫顧暖。
陸秋遠溫聲:“小暖,有沒有想爺爺?”
顧暖在季幕的懷裏,開心地盯著屏幕看裏頭的陸秋遠,“啊啊”地喊了兩聲,笑的歡快。季幕就把他放到了床上,然後說:“小暖,我們翻個身給爺爺看。”
顧暖睜大著眼睛,果真“聽話”地翻了個身。
陸秋遠見了,笑的合不攏嘴,對顧暖怪是想念的。
“爸,他最近總喜歡東張西望的,好像什麼都要看一看。”
“遠琛四個月的時候,也喜歡東張西望。”陸秋遠隔著屏蔽逗了一會兒顧暖,問季幕。“婚禮準備的怎麼樣了?”
“哥哥找了專門負責婚禮的公司,不用我操心什麼。”季幕開朗了很多,對婚禮的期待也滿滿地寫在了臉上。
陸秋遠抿起嘴角,替他們高興:“那就好,遠琛最近忙不忙?”
“有點,自從父親開始住院治療後,公司就是他全權在負責。好在盛秘書和小陳都挺盡心幫他的,所以工作也不是很難以應付,您放心吧。”
末了,季幕問:“爸,這個點,父親應該早就到了吧?”
“還沒來呢,送的花也沒開。”陸秋遠隨口提了一句。
季幕則好聲說:“醫生隻給他放了三天的‘假期’,之後無論如何,您都要讓他趕緊回來,接受下一個療程。”
“我知道的,而且顧黔明都這把年紀了,也不是那麼不懂分寸的人。小幕,你這個學期複學,不要太辛苦了,實習的事情我會盡快幫你安排。”
“謝謝爸。”
話音才落下,公寓的門鈴就響了。
季幕知趣地抱著顧暖和陸秋遠說了拜拜,掛了視頻。
而門外,是難得不穿西裝,一身便裝的顧黔明。
他怕送的盆栽不給麵子不開花,所以他的手裏還捧著一束盛開的茉莉花,是昨天就用手機在花店預定的,指明了要開花的,必須開花的。
陸秋遠站在他麵前,撲鼻而來的是茉莉的清香。
眼前已經成為Beta的顧黔明身上沒有任何的信息素,卻比以前明朗許多。
他不再是任何人的Alpha了,現在的他,是一個正在苦苦追求心儀之人的普通Beta。不知道會失敗還是成功,但他的眸中,充滿了溫柔的光亮。
這是往前從未有過的,宛若新生,宛若擁抱了新的生活。
顧黔明對著陸秋遠微微笑道:“秋遠,早晨好,這束茉莉開花了。”
所以我來見你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