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福詫異地一把捂上嘴,驚險些大呼,定下心後,他輕聲問道:“皇上您說,章大人她……”得福到底不敢說出那兩個字。
章庭湮遇害的消息,像火藥一般,將朝廷上下炸開了窩,引得京城一番震動,而早已追出京城的季長安,卻仍然在自己的臆想的“真相”裏,掙紮,陶醉。
無垠的古道上灰茫茫一片,季長安坐在古道旁,絲毫不知自己的臉上早已灰塵遍布,狼狽地不成模樣。
“爺,喝點水吧,”小五蹲在他身旁,將擰開蓋的水袋遞向他,“您千萬要保重自己啊,已經一天了,您這一天水都沒進一口,這樣會把自己折騰壞,您可要想想咱夫人啊。”
不遠處,侍衛們正在給馬喂水,大夥兒關心主子,時不時往季長安這邊遞來眼光,連喂水都顯得不上心。
季長安目視遠方,興許根本沒聽見小五的勸告。
心裏一個聲音正催眠式地告訴自己:她沒有死,她那種女人閻羅王都嫌棄,普天下除了他季長安沒有別人會要。她不可能死……
古道上,一匹飛騎揚塵而來。
小五立刻起身,覷起目光向來人看去,其餘侍衛也飛快趕至季長安身邊,手擱在腰間佩刀的刀柄上,蓄勢待發。
“自己人,”小五擺手,示意侍衛們放下戒備。
那匹快馬停在侍衛圈外,風塵仆仆的小四翻下馬來,快步走進季長安視線中。
季長安眼光一頓,瞳孔忽然危險地縮起。
“屬下有罪,沒能阻止事情發生,世子殺了屬下吧!”一臉憨厚的小四跪在季長安麵前誠懇請罪,羞慚地無地自容,“世子請節哀,三哥跟著他們一道去了江家,屬下知道世子必來,就守在這條必經之道上……”
小四悶著頭,不敢去看季長安此時的臉色。
“去了江家,”季長安神思恍惚,似在跟自己說話,拳頭緊握,像在隱忍什麼,狠狠抵在了下唇:“她真的,死了?”
小四抬起頭,從季長安蒼白的臉上掃過,再看向小五,小五一臉沉痛,輕輕點了點頭。
“千真萬確,”小四肯定地道:“她確實掉進天坑,當屬下攀下巨坑後就見她渾身是血……”
“深身是血,麵目全非,”季長安自殘似的哂笑一聲,口吻越來越重:“你是親眼看見她死了麼?她是如何掉下去,如何傷了的,如何斷氣的,你全都看見了麼!”
“世子爺……”見季長安兩眼通紅,小四嚇得噤聲,他理解主子心情,所有人當中,主子是最不願相信章庭湮死亡的一人,主子寧願相信章庭湮的死是她的惡作劇甚至別有居心,也不願接受心愛女人葬身坑底的噩耗。
可小四是親眼見過那血腥場景的,如何會相信這是一個惡作劇?
“既然你沒有親眼看見,那麼她就一定還活著。”季長安手掌撐地,軟綿綿的身體借力站起,搖搖晃晃地走向馬匹。
小四、小五與十多名侍衛都默契地保持著沉默,任由季長安拖著疲憊、虛弱不堪的身體,繼續在漫漫長路上跋涉……
就在季長安一路神不守舍趕去海南江家時,章庭湮已經取道棧北,朝著東衛方向出發了。
棧北是天裕東部的一座鄉鎮,這裏似乎窮得厲害,到處可見衣衫襤褸的孩童,和上了年紀、眼神空洞的老人。章庭湮一行人喬裝打扮,借商人身份進入棧北,心想此地離邊境那麼近,這裏的青壯應該是被征兵,去守關口與重要城市了吧。
一出金蟬脫殼之計後,章庭湮徹底擺脫了江家養女、刑部右侍郎的身份,她現在是東衛未來儲妃張湮。
入夜後,孫野敲開一家農戶的門。
給他們開門的,是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伯,老伯將他們一行人打量了一遍,沒有多問,身子一讓便請他們進門了。
農家小院簡陋卻是幹淨整潔,主屋裏亮著燈,一眼就能看到一個怵生的四五歲男孩依在門口,眼巴巴地瞧著他們。
老伯看起來像有心事,章庭湮倒不奇怪,換成誰頂著腦袋搬家的罪名做奸細,怕都不會心裏爽快,何況他們家中也有孩子。
接進主屋後,一位婆婆拉走了他們家的小孫子。
等到章庭湮與孫野在方桌前落座,那位老伯才遲遲開口:“我奉太子命令,在此等候你們多時了。”
“最近邊關緊張,我們想不動聲色順利回東衛不易,不知老伯可有好的路子。”章庭湮似有心要打聽點什麼,搶在孫野前頭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