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庭湮仿佛沒聽見他的警告,“從尊華夫人的表現上來看,他對那件事應當是知情的,尊華夫人隻為那‘夭折’孩子過生忌,而不過死忌,就也能說得通了,精明如殿下,在趙國公府,一定也看到了尊華夫人為次子做的生忌上,隻見活人也做的壽麵,而沒有其他祭祀品的事了。難道殿下沒有懷疑那個孩子至今還活著麼?”
這句話正好和淩少桀的疑惑重合。
可章庭湮指他就是尊華夫人次子,他不能接受!他堂堂東衛太子,盡瞰天下,豈會是個冒牌貨?衛皇又有什麼理由,用別人家的孩子做皇子?除非他是皇上私生子,不然,絕無可能!
“我母親信中提及,皇上身子有恙,不能再生兒育女,這也是當朝皇子單薄的原因。”
“所以你的意思,是置疑本宮身份,以此,來挑撥本宮與父皇、厲王間的關係?”
章庭湮沒有回應這一句,隻道:“或許殿下在想,如果次子是皇上私生子,那麼他依然是皇室正統,但據我從孫野那兒所得知,尊華夫人懷孕期間與老國公遠在邊關,後來是帶腹回京休養。所以次子與皇上毫無關係。”
“這隻是猜測,隻憑這些,頂多算是間接證明,當年本宮病重,哪裏可以說明本宮是從尊華夫人那兒換來的兒子?”
“在我與啞嫂碰頭後,啞嫂被害,而當夜我被趙國公府的人下手,難道殿下不懷疑這其間的關係麼?”章庭湮道,“我不相信世上會有如此多的巧合,事關重大,太子耳目通達四海,應該能查出當年具體發生了什麼,我父母之死,張府的凋敝,以及當年皇長子究竟生了什麼病,是否不治之症,尊華夫人次子的消失……從這些線索中你總能找出蛛絲馬跡。”
淩少桀久久沉默,不得不承認,章庭湮的某些話給他帶來極深的觸動,忽想起這其中還有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
他和章庭湮一樣,對小時候的記憶非常模糊,章庭湮是起了高熱,而他是據父皇所說因為那場大病,痊愈後他的記憶便殘缺不全。
偏偏那件事正是出現在幽將軍夫婦遇害之後,那段敏感的時間中。
他不信,為了他高貴身份、錦繡前程,他不可以信,但若一切都是真的,他果然是趙老國公的兒子,那麼他將來的處境比章庭湮更為堪憂!
“好,本宮去查。”
得淩少桀這一句,章庭湮緊繃的心弦才稍稍放鬆了一些,他能去查,說明他對她的話至少有兩三成相信,不然身為太子的淩少桀,不可能去動如此諱莫如深的陳年舊事,因為這件事縱然是假,對皇室與趙氏權貴,都將是一場無可抹平的傷害。
一場賭,她不見得贏,但開頭並沒有輸。
“謝殿下,”章庭湮深深吸氣,“這樣我就放心了,是去天牢還是冷宮,但請殿下安排吧。”
“好。”淩少桀忽然頭一偏:“孫野你為什麼進來?”
章庭湮下意識向門前看去,不料頭剛轉過去,就覺得頸間一痛,然後視線驟然模糊,直到眼前徹底黑了下去。
淩少桀目光深邃,出手接下昏倒的章庭湮。
“我信你,”他眼含淚水,從不知悲傷為何物的他,第一次感受到錐心之痛,“我一直在懷疑趙琛胞弟的下落,我也曾投入精力去調查,但半年前,我得知那孩子的墓隻是一座衣冠塚時,這個結便深深印在我心裏。很早之前,我便對尊華夫人有莫名的感覺,直至今日我才明白,母子天性終究不是時間與環境所能掩蓋的。”
“父皇唯今隻有我與淩華兩個兒子,大位必在我兩人中間定下。”淩少桀神情幽冷,光中銳利勢力不可擋,“如今我才恍悟,為什麼父皇要瞞下大皇子之死,是因為他已不能再生育,身體羸弱,而淩華從小便是廢物一個,為了江山穩固,隻得挑選替身,幫他把大業進行下去。人人都知我十歲發下豪言,不收複天裕誓不稱帝,但沒有人知道我為什麼要發這個誓言,我的苦,幾人明白。皇上做的絕啊,若真等我收複天裕國,隻怕等待我的不是那皇位,而是他的屠刀吧。他利用我將這東衛治理妥善,利用我把江山之路鋪平,然後,再讓那個廢物取代我……這便是他的計劃。”
“幸好有你,助我將一切關節打通,不然哪日我死了,卻也隻能做個糊塗鬼。”淩少桀冷笑,手裏攥著章庭湮母親所留下的那塊血緞,“至今我根深蒂固,為防不測,我隻得提前下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