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已經快到中午,早上升起的大霧已經散去,陽光斜射在報紙上。窗外,是一些下課後急匆匆地趕回宿舍和去食堂的學生,一棵棕樹的葉子正在返青,遠處的山坡上,林立的鬆樹的顏色也開始變得深淺不一。
春天來了。
他甚至已經提前聽見了布穀鳥的叫聲。
然而,回去後,一連好幾天,他都像做了虧心事一樣,看也不敢看無怨的臉一眼。以至於無怨都覺得他有點不正常,還特地問了他一下,是不是遇到什麼不開心的事了。
沒有。
他說。
當然沒有。
隨著一陣暖風吹過,一夜之間想像就變成了現實。布穀鳥真的來了。它們在樹林裏布穀布穀地叫著,就像一個人正在咕咕嚕嚕地抽水煙,有些含糊不清。
伯樂和熊偉漫步走在校園裏,感覺到萬物都在複蘇,生長,都在散發著光,熱,還有一種令人著迷同時又令人迷惘的氣息。
“春天,怎麼說呢,好像總沒有秋天和冬天讓人感到心安,甚至連夏天也比不上,隻覺得一切都很亂,一切都有可能,然而一切都又無法預測。”
“有時候是這樣,尤其是你想有什麼發生時,更是這樣。另外,春天太短暫,又瞬息萬變,人難免會受到影響。我們很難把握那些劇烈變化著的東西,就像人,反複無常,春天就是人,更接近人的脾性,所以,我們對春天總有一種特殊的感情,很複雜,既恨又愛。”
熊偉說。
他們沿著石階下了山,走到了渡口。下午,學生們都在上課,江邊和渡口都沒什麼人。很安靜。
江聲陣陣,正好有船逆流而上,陽光下,纖夫們拉著纖繩,喊著號子緩慢地往上遊走去。
“前些年,我和一個朋友經常在這裏散步。他是藝術係的,很有才華,可後來他離開了中大,到上海做生意去了。”
伯樂想起當年和子雲在這裏看學生抓魚的事。之所以那個時候沒有這麼多感觸,大概是因為那時不是春天吧。
“離我們最近的人,我們有時候反而並不了解。不過,有沒可能,我們看重一個人,或者看重一個人所做的事,恰恰是我們自己想做的事呢?比如,你現在為你的這個朋友惋惜,是不是也有這方麵的原因在裏麵?”
“也許是,你這麼理解倒是很有意思。”
“主要還是一個思維方式問題。”
“可認識自己很難。”
伯樂歎了一聲。
“所以,我們才會習慣於先去認識別人,評價別人,通過別人再來認識我們自己。”
“這麼說,我倒是有些讚同,看來,一個人和誰成為朋友也不是偶然的了。”
伯樂看了看熊偉。
“也許,我和你結識,是因為我對自己的生活有困惑,是希望能從你那裏找到些什麼東西來啟迪自己。”
“不,這個話應該我來講,我發現自己這麼多年都是通過閱讀他人的著作來生活的,很不真實,似乎和真正的生活總是有一段距離,怎麼也不親切,沒有切膚之痛,對了,沒有痛感,沒有那種用手去撫摸事物的表麵的質感,因此,很羨慕你能興之所至的生活。”
這時已經快到中午,早上升起的大霧已經散去,陽光斜射在報紙上。窗外,是一些下課後急匆匆地趕回宿舍和去食堂的學生,一棵棕樹的葉子正在返青,遠處的山坡上,林立的鬆樹的顏色也開始變得深淺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