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一天上午,郵遞員來給廠裏送報紙和信件時,突然問伯樂在重慶南路住過沒有。因為這個郵遞員一直跑這條線,大家彼此都很熟,伯樂就告訴他,自己在解放前重慶南路還叫呂班路的時候就住在那裏了,年前才搬到廠子附近。那個郵遞員就從包裏掏出一封信遞給了他,伯樂看了看上麵的地址和名字,確實是寄給自己的,而且還是從法國寄來的。
“也巧了,這封信是因地址有誤退回來的,我偶然看見上麵的名字和你的一樣,就拿來試試,沒想到真的就是你的信。”
“謝謝你,我要給郵局寫封感謝信,好好感謝感謝你。”
伯樂說。
這封信是用法文寫的,他隻看了一行,就明白過來,這是娜塔莎的信。他不禁有些激動。娜塔莎說,她接到伯樂寄來的美枝子的剪紙後,眼淚竟然像泉水一樣湧了出來,她突然覺得自己作出這樣的選擇是錯誤的,她應該留在中國,不管發生什麼,她都應該和美枝子,還有他在一起,而不應該選擇一個人孤零零地待在法國這個陌生的地方,這樣,她就不會隻是在夢中見到他們,在白天也能看到他們的笑容,聽到他們的聲音了。她告訴伯樂,目前她還沒找到什麼固定的工作,租的房子也隨時有可能換,所以,如果伯樂要聯係的話,最好還是通過領事夫人轉給她。
信還沒讀完,伯樂就感到自己的眼淚,竟也像泉水一樣湧了出來。
下 班回家後,他立即把自己的畫夾都拿出來,把那些剪紙一張一張地都看了一遍,從中挑出很多幅滿意的,收在一起。接著,不等天黑,他就拉上窗簾,打開台燈,坐在桌子前攤開紙,手裏來回擺弄著刻刀和剪刀,開始構思新的作品。
就這樣,他一直加班加點地忙了一個月,又搞了一些東西,覺得差不多了,另外時間也不能再拖了,才停了下來。他把這些新作和從過去的作品裏挑出來那部分剪紙,一起寄給了領事夫人。伯樂委托她把這些東西賣掉,然後將錢轉給娜塔莎。
因為娜塔莎在信裏問了好幾次美枝子的情況,伯樂在回信時,就把美枝子現在的下落告訴給了她,希望她有空的時候直接和美枝子聯係一下,以慰思念之苦。
本來,伯樂還想找人換點法郎或美元寄給娜塔莎,以救救急。他試探著問了問老趙,老趙一聽他想換外幣,馬上建議他放棄這個念頭。
“太危險了,這個事情抓到是要殺頭的。你以為這還是在舊社會,到處都是炒外彙的黃牛?早沒有了,黃牛早就被做成牛肉罐頭了吃掉了。”
老趙的話雖然有點誇張,但伯樂知道,老趙說的是真的。
過了幾天,他又想給子雲去封信,讓子雲給娜塔莎彙點錢。可他立即想到美枝子還在他那裏,自己也已經給子雲添了很大的麻煩,有些不好意思,猶豫來猶豫去,最後隻好把寫了一半的信揉成一團,扔到了字紙簍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