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從此以後，除了每個月到廠裏領一次退休工資外，伯樂基本上都待在家裏剪剪畫畫，悶的時候一個人就到外麵走走，看看戲，或去浴室洗洗澡。有一次，他還專門趕到了虹口，想去四川北路找一下過去自己經常去洗澡的地方，懷懷舊，這種事，他本來是不抱很大希望的，可沒想到那個浴室居然還在，一問，三十多年前的常給他搓背按摩的那個瞎子老林也還活著。他很驚喜，按地址一路找到了老林。
這是一個冬季裏難得的晴天，沒有風，午後的陽光和煦而溫暖，老林正坐在門前的馬路邊曬太陽，可能是感覺到伯樂走到了自己旁邊，他用雙手撐著拐杖在椅子上坐直了身子。
伯樂拉過他麵前的一隻小凳子坐了下來。
“你好，先生，不，我說錯了，現在流行的是同誌，同誌，你是逛街逛累了想歇歇，還是想問路？”
伯樂抿著嘴笑著看著他搖了搖頭。
“你看，同誌，我又錯了，都怪我這眼睛不好，是個瞎子。那你是來找人？”
算起來，老林雖然有七十多歲了，可他還是像當年一樣敏感。
伯樂點點頭。
"那你找誰？也許我能幫上忙。”
老林臉對著他，很熱心地問。
"找你。”
伯樂靜靜地凝視著他說。
老林聽到伯樂的話後愣了一下。
“你是誰？”
“我是你過去的一個客人。”
伯樂提醒道。
“客人？對，是客人。我知道了。”
其實，老林還沒弄清他是誰。
“你現在過得還好吧？”
“好，很好，就象我現在，沒事幹的時候，一個人曬曬太陽，看看馬路上的汽車，聞聞這汽油味，灰塵味，聽聽自行車的鈴聲，很好，很實在。”
伯樂聽到他說很實在這句話，忍不住笑了。他從口袋裏掏出皮夾子，把裏麵的錢都拿了出來，塞到老林的手裏。
“這是什麼？”
“這是我以前欠你的錢。”
“你到底是誰？”
老林的臉上滿是疑惑的神情。
“我是你的客人。過去常到浴室裏去麻煩你。”
伯樂從椅子上站起身來。
“既然這樣，那你能不能和我握個手再走？”
老林也拄著拐杖站了起來。
伯樂握住了他伸過來的一隻手。然後輕輕鬆開。
“馬先生。”
還沒走幾步，老林就突然在他身後叫了一聲。
伯樂轉過身，看到老林在衝著他微笑。
“謝謝你，馬先生。”
老林終於還是認出了他。
“你也老了。”
他說。
“我們都老了。”
伯樂的眼淚終於湧了出來。
老了，是的，都老了。這個時代，不再屬於他們了。屬於他們的那個時代也跟著他們一起老去了。
“這樣也挺好，要是老不老，也很難受。”
老林笑著說。